司南溪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答应帮初夏转学之后,他立刻跟她回家打包行李。家里的大鸡小鸡,她拜托张氏兄弟每天来喂两次。她走得依依不舍。但是一想到死缠烂打的沈念安,她又变得毅然决然。毫不起眼的普通面包车,载着初夏和司南溪,行驶在郊外。眼看渐渐远离A市,初夏忧伤的叹了一口气。她身旁的司南溪,倒是饶有兴致,翻起她手机里的未读短信。“小夏,我爱你。”
“小夏,我错了,原谅我。”
“小夏,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来过。”
司南溪只读了三条短信,脸色阵红阵白的女孩已然夺回手机,清空了收件箱。“这么抗拒他?据说你当初对他爱得死去活来呢。”
司南溪忍不住发笑,颇为幸灾乐祸。“谁还没有脑子进水,所托非人的时候?”
初夏气呼呼,不甘示弱的挤兑他,“您明知言清桦小姐心有所属,不一样对她痴心不改?”
“改了,物是人非。”
男人敛去笑意,眉目严肃。初夏小心翼翼的观察他,他的脸庞只见平淡,并未恼怒。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她,态度变得轻声细语,“您知道她死而复生的事了?”
“不止,她晚上去顾家过夜几次,我都一清二楚。”
他说得少女神色惨淡,双手止不住的发抖,难堪的雪白之色爬满整张鹅蛋脸。他有心拿两人的私密之事扎她的心,故而越说越打击她,“这两个家伙可真是恩爱啊,不管顾昕寒去哪里,清桦立刻如影随形。她再怎么胡搅蛮缠,他都不会拒绝的。”
初夏的嘴唇,抖出了一大片难过。可他拒绝过她的纠缠啊...还不止一次...心神伤感,她需要找一件分散自己注意力的事情来做。因此,她选择了睡觉。她这一睡,便是雷打不动的香甜状态,自然听不到司机跟司南溪的惊人交谈。“司总,咱们在C市只开设了一间小小的分公司,哪里有C大的股份?您还骗这个小妞,说要去那儿开董事会议。”
“没有股份,我不会买?钱赚来干什么的?”
司南溪雅笑反问。“赚来花的。”
司机顿了顿,觉得很肉疼,“C大这几年桃李满天下,股份必定很值钱。估计得砸不少钱,您才能混进董事局了。”
“就算砸几个亿,我也不在乎!”
眉飞色舞的男人,只在乎是否能跟自己的女孩儿朝夕相处。“几个亿,买一个破学校的零星股份。”
司机一副他脑子进水的嫌弃语气,“还不如直接把钱给这傻妞,既能让她对你刮目相看,还会对你以身相许。”
女人们,都是爱慕虚荣的吧?年轻气盛的司机小哥,想法很天真。司南溪冷下了一张俊脸,“别拿她跟外面的妖艳贱货相提并论,她如果爱钱,还会千方百计逃离沈念安?”
司机小哥被怂得哑口无言。...转学手续很顺利,当天傍晚就办好了。司南溪把初夏安排在司氏的公司顶楼。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璀璨而起。司氏五十层的高楼大厦,让人情不自禁生出一览众山小的优越感。初夏没什么欣赏美景的心情,她坐在落地窗的后边,茫然的凝视脚下的破烂书包。书包里边的书籍已经焕然一新,变成C大的教科书。司南溪磨好咖啡豆,泡了一杯香浓提神的咖啡给她。“谢谢您,辛苦了。”
女孩软声软气的道谢。好乖,真懂礼貌,果然适合做他的贤内助。司南溪冲她赞许勾唇,“不让你住酒店,是为你好。否则,你一旦用身份证登记入住信息,沈念安马上就会来缠你。”
少女握着温热杯子的小手一顿,耳根陡然升起的一抹红晕,被垂落的乌黑长发覆盖,“除了他...还有谁在找我?”
司南溪很认真的想了想,一拍额头,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还真是有,另外一个人也在找你。”
“是谁?”
声调变了些许,源于初夏的焦急惊喜。她的眼眸,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是左亦。”
司南溪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出乎意料的答案,顿时让她眼中的神采黯淡。“没有了吗?”
她还不肯死心,执着的寻求一个答案。“还有戴荣。”
司南溪锐利如锋芒的瞳眸,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她。她心神浑噩,目光自然涣散,岂会看出他情绪上的不对劲?“没了吗?”
她低低一唤,不甘心的期盼。连她自己都不晓得,为何一定要苦苦哀求,某个根本不可能听到的答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总是这么的愚昧固执。“你还希望有谁找你?”
司南溪反唇相讥,表情罕见的露出嘲弄之色。她愕然回神,看出了他脸上毫不掩饰的一缕怒火。“我...”她难堪的咬唇,迷惘而不知所措。男人心底妒火中烧,转过了身,强压着怒气,不对她发火,“我去洗澡。”
他需要用冰水,冷静一下体内的燥热怒火。他知道她跟顾昕寒有过一段往事。他不在她的面前提,是给她极大的尊重。可她并不珍惜,还在执迷不悟人家会对她另眼相看。他的一句“洗澡”,简直是惊世骇俗,少女都吓呆了。“您为什么要在这里洗澡?您不会还想留下来夜宿吧?不是说好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我都说了,愿意每个月交房租的啊!”
初夏的嘴巴一张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思路清晰无比。顶楼就是一个巨大的欧式别墅,自带露天花园跟泳池。虽然这里有二十多个豪华房间,可初夏并不希望跟别的男人共处一室。司南溪收起身上的怒气,对她和颜悦色的胡说八道,“这是我的私人地盘,我不在这里住,却每天都消耗水电。还有...”他忽然弯腰,对窘迫脸红的她挖苦一笑,“哪天你忘了带书本去上学,需要跑上来开门。各个楼层都是工作的员工,看到你跟进入自己家门一样娴熟。他们会不会把你当贼报警?”
想到那个可怕又丢人的场景,初夏只好噤声。成功唬住这只胆小的兔子,司南溪的态度更加温和,“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有困难可以相互照应。这儿房间多,你睡最左边,我睡最右边。每晚房门反锁,我还能撬开门打你不成?”
初夏被他调侃得脸红耳赤。转念一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她不好意思的挠头,“麻烦您了,为了帮我打掩护,自己也得住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小房子里。”
从杂志上刊登的照片看来,这里确实是司南溪所有住处之中,最小的一栋。一个人住而已,居然能把世界各地的住所都建造得比一所高中还广阔,他图什么?不知不觉,初夏把这句话问出口。“图开心啊!”
他皮了这一句,成功把少女逗笑。司南溪洗完了澡,初夏才拿着干净衣服进浴室。等她淋去一身黏腻,发丝湿漉漉的出来时,司南溪就坐在客厅的藏青色沙发上看报纸。初夏正拿毛巾擦拭头发呢,见状,动作登时一顿,“您还没有出去啊?”
“出去哪里?”
仰视披头散发的白裙少女,司南溪觉得自己看到了仙女。她可不就是上天派来洗涤他脏污心灵的仙子?他甘愿为了她,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大她这么多,得积德行善,活到108年。那样,等她百年终老,他便能跟她同年同月同日投胎,来生做一对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他要霸占她整个童年,做她下一世的唯一男人。“出去喝酒,或者跟女孩子约会啊。”
初夏被他问得哑然失笑。“我不随便喝酒,也不可能跟故意接近我的爱慕虚荣之辈逛街。”
他说得极其认真,却也是实话。初夏被他的话刺激,忍不住起了对比之心。那个男人,真是跟司南溪截然相反啊!同样是人,为什么人家却如此洁身自好?罢了罢了,她已经远离他,他估计都回新加坡了。那么,她再想着他,岂非自讨苦吃?等初夏擦干头发,夜色不算太深。十点钟,还是挺早的。可她明天要去新学校报道,不能睡得太晚。关房门之前,初夏对还在客厅里看报纸的司南溪开口,“司先生,我晚上睡觉前,会放几首歌来听,有助于睡眠。我的耳机坏了,怕音乐声太大,会吵到您阅读。”
“没事,你所住的那间客房隔音。”
司南溪的欺骗,让他听到了她以往每晚都听的几首睡眠之歌。张智霖的《怎会如此》、叶倩文的《曾经心痛》、周慧敏的《痴心换情深》...全部是90年代初的经典歌曲,那时候她父母还没有谈恋爱呢。这孩子听的歌,竟然比司南溪还老,真是有趣。他戴上了耳机,手机搜索初夏喜爱的曲目,细细聆听。乐声太美,歌词很深情。他听得心驰神往,都想马上和她谈恋爱了。一门之隔,心境与以往天壤之别的初夏,却听得泪流满面。陌生的城市,冰冷空寂的室内,漆黑得让她孤独落魄。沈念安以为她躲得远远的,不可能在距离A市不远的C市。自然的,那个人也会这么想吧?不,他才不会关心她的死活!他对她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甚至不肯帮她这个不大的忙!她还年轻,却已经被他伤得遍体鳞伤。她终于心灰意冷。就像是不合身的牛仔裤,破了,裤头松垮了,哪怕不能再买新的,也不可能留着它碍眼。这一晚,她失了眠。...早上六点半,初夏听着外边厨房的忙碌声,便知道司南溪已然醒了。揉了揉略微红肿的双眼,她洗漱之后,去厨房帮忙,“早安。”
司南溪正在剁猪肉,头也不抬的吩咐,“早安,流理台上的白菜,帮我洗一下。”
知道她不愿意好吃懒做,他主动找点儿小事给她做。少女欣然照办,“早餐吃什么?”
“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外加炸酱面,好不好?”
“非常好。”
太巧了,都是初夏爱吃的。她帮忙洗菜洗碗筷,司南溪负责掌勺。两人分工合作,像是一对夫唱妇随的夫妻。当时,如果忽略掉她那双明显哭过的红肿大眼,这气氛会更好。司南溪当然知晓她哭泣的原因,却还要体贴的睁眼瞎,“昨晚睡得不好吗?熬夜得眼睛都肿了。”
“是啊。”
她笑容平静的撒谎,“初来乍到,只认家里的床跟枕头,我一时之间不适应,自然睡不着。”
吃饺子的动作一顿,司南溪若有所思,发了一条短信。吃饱喝足,初夏又自发的去洗碗。司南溪倚着厨房的门框,凝视那道忙碌的小身影,“这么贤淑?做家务的事,交给中午过来忙活的新佣人就行了,你不用亲力亲为。”
“这点儿小事,我都能做好,请佣人多浪费钱啊。”
少女说得理所应当,一心为他着想。还没有嫁进司家,就这么精打细算,果然持家有道。“好,那我打给助理,让他不用去家政公司雇人了。”
司南溪忍着抚摸她可爱小脑袋的冲动,愉悦弯唇。一瞬间,初夏看到了万丈光芒环绕着他。如此天人之姿,还进得厨房出得厅堂。将来,必定有一个优秀如言清桦的小姐姐出现,才配得上他吧?...C大离初夏的住所不远,开车3分钟,步行15分钟。距离校门一百米处,司南溪便停车放下她,交给她一张饭卡,“你中午跟傍晚就在食堂打饭吃,不用回司氏大厦,免得被我的员工看到。”
初夏点点头,“我平时需要午休...”“宿舍床位紧张,你挤不进去了。我在教师公寓里挪出一间狭小的休息室,你中午放学后,跟辅导员去看看,满不满意?”
“满意,不用看也非常满意。”
初夏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两人本就不熟,他却事事为她提前打点。他做到这个份上,她怎么可能对他挑刺?新班级让初夏很陌生,整个早上都沉默寡言。除了朗诵跟回答老师的问题,坐立不安的她不曾开过口。同学们误会了,以为这是一个傲慢不理人的冰山美人,就不愿意搭理她。无人打扰,初夏一个人倒也自由自在。放了学,辅导员主动过来找初夏,带她去熟悉一下休息室。休息室本是杂物房,在公寓的三楼,这一层住的都是单身的女老师。一张弹簧小床,加上一张茶几和小板凳,窗外种着一排湘妃竹。微风吹进来,带来了属于夏天的活跃气息。休息室的环境狭窄而清幽,司南溪有心如此安排。假如他弄得太华丽,这孩子反而起疑心,不肯入住。送走辅导员,初夏再看一眼休息室,才步伐轻快的出门。她要去食堂打饭。从公寓出去,需要穿过一处绿意盎然的校园,才能到达食堂。初夏刚走了一半的路程,随即发现两个极其高大的黑影,坐在校园中的石凳上。“顾总,我不懂。C大扩建几栋教学楼,这么小的工程,顾氏也肯接手?还需要您亲自过来考察场地?”
左亦咬着香软的馒头,边吃边发问。就着食堂里买来的馒头和豆浆,黑色西装的俊酷男人,啃得津津有味,“听过因小失大么?反之亦然。”
左亦何其聪慧,含笑点头,“我懂了。C大这个工程毫无利润可图,但是它名声在外,培育了众多出类拔萃的政界精英。顾氏旗下的地产公司,把他们的教学楼建得挑不出一点瑕疵,这些回母校参加竣工仪式的精英,必定对顾氏赞不绝口。他们本身自带话题流量,在记者的摄像机面前口头夸一句,抵得上咱们花巨资在媒体上投无数个广告。”
左亦分析着,却不想见到这位大爷挑眉得意的欠揍样子,便转过头。继而,四目对视。他朝呆滞停留两人身后的校服女孩惊叫,“初小姐,你怎么来了这里念书?我收到的消息,明明说你去了国外!难怪,我拜托阿荣也找不到你,你竟然没有离开很远!”
初夏手中的食盒,空荡荡的掉落,一如她空得寂寥的心。“你没有这么大的能耐,突然转学来别的城市。谁帮了你?对方是否可信?”
左亦对她得情况关心极了。她不能暴露司南溪。他跟这两人水火不容。初夏转身欲走,身后却如芒在背。冷冽又透着一丝怒气的低沉男声,无法躲避的撞进她的耳朵里,“喜欢跟我们对着干的,还能有谁?”
“司南溪!”
左亦恼怒的大骂,“那家伙不是好人,你怎么会去投奔他?”
“你们胡说!”
初夏也怒了,“司先生人很好的!”
他无条件帮她那么多。他不像眼前这个倨傲冷情的男人,每帮她一次,她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