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宴会,倒不知此时流行学习些什么。虽然说最主要是琴棋书画,然而各人自有精通。比如七弦琴,在她那时候练的人并不算多,更多人喜爱的是书法,抑或吟诗作对。至于棋,纵然有之,却也稀少。棋道被说不像是女儿家练的玩意儿,她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有几次宴会之中,要表演一种自己擅长的才艺。有两个擅棋的姑娘,实在是只有棋能拿出手,而主人家又不能过于为难她们。然后突然发现,她们都擅长下同一种棋。不知是谁嘴欠说了一句:让她们对着下吧。于是每次都是她们凑成双,看谁先下赢。因为会用来当成才艺的人,实在太少,而准备一个局让她们破,又太无趣。甚至有一次,那两个擅棋的姑娘当中,有一个染上风寒不能来,另外一个听说了也不肯来了,因为她不愿意自己孤单一人坐在那里。曾经在京中,成为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这次宴会中,却无人会表演这些。袁叶离刚刚也不好探问,然而一轮表演下来,却是练琴的多,而且其中有不少是七弦琴。袁叶离有几分惊讶,不想这时候弹七弦琴的人,竟如此之多。但她却听出来一件事:她们都没有夏薇弹得好。才艺本不分高下,而家世决定了她们能学到的技巧,她相信坐在这里的,已经是京城中最会弹琴的姑娘,除了已经嫁人的少妇与宫中的乐师。而齐国之中,又有哪一个地方,能与京城相比较?并不是她们弹得差,而是夏薇弹得好,仅此而已。袁叶离知道,本来就会弹琴的人,到了哪里都是不会变的,顶多是被比下去而已。就在一轮表演之后,宴席中却无人昏昏欲睡,反而都很是清醒。袁叶离很不解,只得探问了一下旁边刚刚下来的一个紫衣姑娘。那姑娘看着她,却是先脸红了起来。那样子让袁叶离以为,她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可那姑娘半天才结结巴巴出一句:“将军也在国公府中,说不定他能听到。”
袁叶离无奈,她对凌真将军,却是不如她们那么热情的。毕竟年龄所限,而且她早就知道凌真将军大名。她试着理智的评论了一句:“可……刚刚弹琴的姑娘那么多?”
你怎么确定他能听到?然后得到的回应是听都听得出气急败坏的:“说不定我们心有灵犀,他就能听见了。”
袁叶离决定不问了。最后终于轮到了袁叶离。她很少出席宴会,而主人家多半会按熟悉的顺序来,所以她在后头也是理所应当,却不想她是满席人中的最后一个。她说要表演七弦琴后,本以为席中不会有何反应,却不想听到了一阵掩饰的低语声。是为何?她却是听不到,席中人都在议论,为何她总是不出门,却是一见她的容貌就知道了。袁叶离却没有多想。她匆匆弹了一支曲子,并没有敷衍,但却选的是刚才有人弹过的,自然就显得不出众了。她知道今日的主角不是她,她即使用心挑了曲子演奏,也没有好处。最重要的是在她心里,她不是要嫁人的。随后,国公府的夫人却没有说些什么话。反而上来一名少女,夫人在她耳边交代几句,她点点头,就上台而去。这一次的议论声要小一些,因为大多数人看在主人家的面子上,并不会当众议论,只是面面相觑。袁叶离看着夏薇,坐在七弦琴前。她穿着刚才那套粉色衣裳,手上的伤痕却不知用什么法子掩饰了过去。夏薇话不多,这样往台上一坐,是有了几分娴静的气质,却又带着少女的轻灵。陈英张大了嘴,却也立刻紧紧闭上。她震惊地看着夏薇,从没有想到过她会出来。好在夏薇遮住了伤口,否则又要受一阵非议。她听过夏薇弹琴,知道她弹得有多好。可她性子孤僻,根本不会出来,而且也不愿意与大多数人交往。而其他人的反应,也都是惊愕。夏薇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人人都知这是个古怪的姑娘,不按规矩行事,更不清楚如何和人来往,和她说话就是找罪受,能与她一起聊一个下午,那简直是奇迹。所以像是袁叶离那样的,少之又少。而夏薇那个性子,又会去解释什么?她大多数时候,面对的情况是想要解释,却不知应该如何说。所以大多数人,不是震惊于她练琴,而是对于她出现这件事。夏薇却是不管这些,已经开始弹琴。十根纤纤玉指在琴上,她本来是很紧张,可看到人离她那样远,却又定下了心。若用两个字来形容夏薇的琴技:激昂。绝大部分女子练琴,求的都是清雅悠远,这样的风气传开去,兼之女子性格所指,绝弹不出多么振奋人心的乐曲来。所以男子弹琴,多有剑胆琴心之英气,却无女子的凄清与秀美。男女弹琴,从来就不是一样的气质,然而能弹出纤细美感的男子不多,能奏出一夫当关气魄的女子也极少。而袁叶离纵然在重生以后,有了几分那样的感觉,然而才学终究有限,还是更精于琴技,不重其中气韵。但夏薇不是,她弹得很自由。她的确弹得快,全然不畏惧那些让人觉得震撼的技巧。实际上,那是因为琴技已经了然于心胸有成竹,所以她能随心所欲,甚至乎不跟着琴谱来。她之所以能那样看琴谱,是因为每一首曲子都已经弹过无数次,她可以任由自己的思想,任意调换其中的用到的指法。袁叶离分不清情况是否当真如此,她只是听者。可她看得出,夏薇越往后弹,就根本是按照她自己的习惯来。这不是每个演奏者都练过的曲子,没有多少人能听出,她是不是改了。但单单是听,都能听出气势磅礴,银河倾流的意像来。终于到了最后,曲子在大多数人听来,是骤然而止。一曲既终,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