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露园外,见到叶翩然信步闲庭的从里面走出来,等候了许久的欧阳少羽冷哼一声,叫道:“叶翩然!”
叶翩然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朝着行宫的方向继续走去。欧阳少羽没想到她居然这样不给面子,当即追上去张开手拦住她,俊美的脸阴沉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我叫你你没听到吗?”
见实在避不开他,叶翩然的眼睛里一片冷然,再也没有了曾经望着他的那份羞怯:“哦,不知少羽哥哥找我有何事呢?”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欧阳少羽心中极为不舒服,冷冷地道:“我且问你,你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随了少羽哥哥的愿,把这桩婚事退了罢了。”
叶翩然淡淡地说。“我是想与你退婚,可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欧阳少羽恼怒地道,“你怎么可以在陛下面前说出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
叶翩然恍然大悟,“少羽哥哥说的是碧君妹妹吗?碧君妹妹那样不顾自己的名声,在大殿上对少羽哥哥表达心迹,甚至不惜划伤自己的脸,不正是对少羽哥哥用情至深吗?然儿到底哪里说错了?”
“一派胡言!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碧君妹妹向少羽哥哥示爱时,大殿上的人都听到了,少羽哥哥如今怎么却不认了?莫不是想当那玩弄女子感情的无耻之徒吧?”
叶翩然冷笑着讽刺道。“叶翩然!”
欧阳少羽气急了,一把揪住叶翩然的手腕,将她扯到身前。叶翩然心内一惊,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钳制,冷声斥道:“放开我!我如今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子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欧阳公子自重!”
欧阳少羽力气很大,勒得她的手腕一阵剧痛,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道:“叶翩然,我从来不知道你竟是这样擅长玩弄手段的恶毒女子!其实你脸上根本就没有受伤对不对?你就如传言里说的那样,与其他男人苟合,故意整这么一出羞辱我,好去跟那个野男人双宿双飞对不对?”
叶翩然被他这番话气得笑了,用那只没有被抓住的手直接揭开了脸上的面纱。微弱的晨光之下,她那张娇美动人的脸庞上如今横着一道又黑又粗的伤疤,看起来尤为可怖。欧阳少羽乍然看到这一幕,吓得立即松开了她,向后退了两步。在他脸上看到显而易见的厌恶,叶翩然勾起唇角,挑眉说道:“欧阳少羽,你看看我,你想娶我吗?”
欧阳少羽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叶翩然早就知道了他的答案,冷声道:“正好,我也不想嫁给你。”
回过神来,欧阳少羽面色极为尴尬:“你……”叶翩然重新戴上面纱,轻笑一声,说:“既然你我两看相厌,不如再也不见。告辞了,欧阳公子。”
与他擦肩走过,叶翩然往前走了一段路,忽地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浅笑着说道:“哦,对了,忘了告诉欧阳公子。碧君妹妹虽是我们侯府的旁出,但也是我三叔家的嫡女,希望欧阳公子莫要辜负她的痴心。我在侯府,等着欧阳公子上门向碧君妹妹提亲。”
提什么亲,他根本就不认识那劳什子叶碧君!欧阳少羽百口莫辩,只能愤怒地看着叶翩然渐渐走远。饮露园内,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淳于善用扇柄敲着掌心,满含深意的笑道:“这个叶姑娘,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淳于炀并未说话,只是默然收起了指间蓄势待发的叶片。如果欧阳少羽当真要对叶翩然动手,下一秒恐怕身上就要多出几道伤口了。“如今叶姑娘已是自由身了,三哥,你当真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淳于炀迈步朝饮露园外走去,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暂时没有纳妃的打算。”
——※※※——叶翩然回到行宫时,安世侯、叶言勋和叶珊竹正站在流水亭外等着她。安世侯脸色本就阴沉,见到她后,变得更加难看了。他冷冷抛下一句“回侯府再好好与你算账”,便甩着袖子朝琼林苑大门的方向走去。叶翩然对他的威胁完全无动于衷,面不改色的跟上了他的脚步。对于这个父亲,她早已失望透顶,彻底寒了心了。期待他的关怀,倒还不如多看几页医书来的实在。倒是叶言勋一路上总是欲言又止的想要对她说些什么,见他婆婆妈妈没个痛快,叶翩然道:“大哥,你有话就说吧。”
“然儿,你今夜真是太任性了,爹他如今对你失望得很。”
叶言勋愁眉不展地说道,“等回到侯府之后,你可千万要记得给他奉茶请罪。”
叶翩然心中冷笑,轻声问道:“大哥也觉得然儿做错了吗?”
“婚姻大事自是该由父母定夺,你今日在陛下面前那样说,完全不考虑爹娘的想法,这是大逆不道啊。”
叶言勋假惺惺的规劝道。好一个大逆不道,这是要给她扣一个不孝的高帽吗?“在侯府,自是该以爹娘为尊。可在宫中,谁最尊贵大哥应该比然儿更清楚。”
叶翩然意有所指的说道。要论罪名,对君上大不敬可比大逆不道要严重多了。吃了个闷亏,叶言勋暗自咬牙,不再引叶翩然说话,而是专心的走起自己的路来。叶翩然如今在琼林苑里可算是个红人,得知她要走,接引的王公公领着好几个小太监,恭恭敬敬的上前来为安世侯他们带路。一路走,王公公一路捡着好听的词对叶翩然一顿猛夸,叶言勋起初还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可听到最后,他便渐渐的有些绷不住了。幸好琼林苑的出口很快就在眼前,将安世侯府一行人送到门边,王公公终于停下了话头,拱手笑道:“侯爷,叶姑娘,后会有期。”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接到中秋宴结束的消息,琼林苑外早早便停满了前来接应的马车。叶翩然刚迈出大门,忽的就感觉到有一道充满了敌意的视线朝自己射来。眉心一跳,她循着直觉朝那处方向看去,只见叶迎柔站在一辆与侯府相差无几的马车面前,正冷冷的看着她。不闪不避的迎上她的目光,叶翩然忽然弯起波光潋滟的眼眸,颔首示意般的朝叶迎柔点了点头。叶迎柔被她的回应气得浑身发抖,她死死地握着拳头才忍住冲上去撕烂叶翩然脸的冲动。幼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感到疑惑:那个女人怎么能安然无恙的离开琼林苑,莫非小姐的计划失败了?转身爬上马车,叶迎柔对车夫怒道:“去‘红莲坊’!”
幼苇问道:“小姐,咱们不回府吗?”
“回什么府,再不赶去香坊,荣华楼恐怕就要不保了!”
叶迎柔咬牙切齿的说。幼苇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多言,跟着叶迎柔一起钻进马车里。车身一晃,马儿扬着马蹄,载着她们彻底离开了琼林苑。目送叶迎柔的马车远去,叶翩然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忽的,她听到四周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呼唤:“然儿!”
叶翩然一惊,抬头循声望去。只见公孙瑗与公孙丞相并肩站在他们侯府的马车前,正一脸担忧的望着她,身边还跟着灵枢和灵仪两个丫鬟。见到最熟悉的亲人,这一夜强撑下来的坚韧立即化成无尽的委屈,令叶翩然瞬间红了眼眶。扑进公孙瑗的怀里,她哽咽着道:“娘……”公孙瑗紧紧抱着叶翩然,脸上满是失而复得的疼惜,“好孩子,回来就好。”
“岳父大人。”
安世侯先是向公孙丞相打了声招呼,随即和缓着脸色,对公孙瑗说:“岚芝,你身子才刚恢复,应当在府中多休息才是。”
“休息?出了这么大的事,不亲眼看着然儿从里面出来,你觉得我会安心吗?”
公孙瑗抬眼看他,冷冷地说道。安世侯目光闪烁的看了公孙丞相一眼,扯着嘴角安慰道:“哪有你想的那般严重,不过都是些误会罢了。”
“我看是侯爷你误会了吧。”
公孙瑗冷笑着说,“侯爷,你知不知道然儿在前往琼林苑赴宴的路上到底遭遇了什么?你又知不知道,你女儿差点就丧命在西郊,永远都回不来了!”
公孙瑗此话一出,安世侯、叶言勋还有叶珊竹都是满脸震惊,叶珊竹不禁问道:“堂姐遭遇了什么?”
“她被赶车的车夫故意带出了城,出了城后,那个车夫竟是弃车而逃,让受惊的马儿将她带到了小荒山,又在那里遇上几个意图轻薄的登徒子,险些被他们逼落山崖而亡!”
尽管公孙瑗并未仔细描述当时的场景,但寥寥几语之间,便已经能令人窥视到当时的惊险。叶珊竹这才知道为什么叶翩然明明比他们先出发,却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不过是因为她到鬼门关走了一遭罢了!安世侯不敢相信侯府居然会出了这等谋害主子的事,迟疑着道:“府里的车夫都是仔细挑选过的,一直都没有出过事,那个车夫莫不是他人故意假扮的吧?”
“不,那人就是平时为小姐赶车的李大牛!我决计不会认错!”
灵仪斩钉截铁地说道。叶珊竹也点了点头说:“出门时我也见到了那个车夫,的确是侯府里的人没有错。”
“可他好端端的为何忽然要害然儿呢?”
安世侯依然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他左右不定的态度如同一把热油,泼在了公孙丞相盛怒的心上:“这就要问你府上的人了!谁知道他又是收了谁的钱,为了谁办事呢!叶兴观,你可还记得你在琼林苑里答应过我什么?嗯?”
安世侯额上冷汗直冒,连忙恭顺的道:“岳父大人息怒,小婿自然是记得的,是此事过于蹊跷,所以小婿才想问个清楚啊……”“那你想好该怎么做了吗?”
公孙丞相逼问道。“自然是要好好查的!”
安世侯说,“侯府绝对不会轻饶这种以下犯上,蓄意谋害主子的恶奴!”
“很好,老夫在相府等着你的好消息。”
公孙丞相冷声说道,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