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院内,夜泠月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随意的坐在石阶上,看着柳绿萝将晒在竹筐内的药材翻了又翻。柳绿萝偶然回过头,看到她这副模样,心上觉得有趣,随口问道:“在师门过惯了随性而为的生活,跟在侯府千金身边做丫鬟,一定十分无趣吧?”
夜泠月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却也不是。”
“哦?”
柳绿萝捻起一片独活放在鼻尖闻了闻,问道:“此话怎讲?”
“从前我也以为侯门深宅的生活十分枯燥乏味,但自从跟在小姐身边之后,我才发现其中暗流涌动,凶险万分,当真有趣的很。”
柳绿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冷漠。“是啊,墙筑得越高,就越是得步步为营,方能从中获得一线生机。有时候暗箭比起明刃更是难防,稍有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可惜,总有些人甘愿沉迷其中,趋之若鹜。”
“我听说先生曾在宫中的太医院当过差,可有此事?”
夜泠月好奇的问道。“确有此事。”
柳绿萝道。夜泠月继续问道:“那先生后来怎么不在宫里继续做太医了呢?”
回想起某段往事,柳绿萝目光一沉,正要回答,身后那扇紧闭的门忽的被人从内打开,便见淳于炀牵着叶翩然从屋内缓缓走了出来。夜泠月见到他二人出来,从地上一蹦而起,匆匆迎上前去,上下检查着叶翩然的身子,焦急地道:“小姐您可算醒了,如今感觉如何,身子可有大碍?”
“我没事,多亏你将我及时送到师傅这里,否则我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就醒来。”
叶翩然朝她笑道。柳绿萝打量了一下叶翩然,看到她面色红润,吐气流畅,心上的大石也落了下来,“啧”地一声,调侃道:“送到我这里来又有什么用,你师父我都束手无策的病,这讨债鬼一来便治好了,往后你便也别来找我了,直接去找他不就好了?”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别过身去,像是在与叶翩然赌气。叶翩然看了淳于炀一眼,无奈地笑了起来,上前去拉住柳绿萝的衣袖,轻轻摇摆着哄道:“好师傅,徒儿让您担忧了,若不是有师傅相助,徒儿哪能这么容易醒过来,三王爷他方才只是来得巧罢了,沾的是师傅您的光,您别与他一般见识。”
柳绿萝心中很是受用,口中却冷哼一声,回过头斜睨了一眼淳于炀,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我徒弟还是最听我的,你最好对我好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淳于炀与她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对她这古怪脾性早已习以为常,他看懂了柳绿萝的眼神,却只背着手淡定的站在那里,并未如她所愿上前讨好她,把柳绿萝气了个半死。“你瞧瞧,你瞧瞧,这榆木脑袋,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柳绿萝指着淳于炀咬牙切齿地对叶翩然道。“咳咳。”
叶翩然红着脸轻咳两声,扯住柳绿萝的衣角,转移话题道:“师傅,眼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徒儿有话对您说。”
柳绿萝恶狠狠瞪了淳于炀一眼,这才将视线转回叶翩然身上,问道:“怎么了?”
“此事关系重大,咱们屋里说罢。”
叶翩然收起脸上的笑容,极为严肃的说道。重新回到屋里,四人围着桌边坐了下来,叶翩然对柳绿萝道:“师傅可还记得今日徒儿从您这里领了两个任务,分别是去给张铁匠与赵员外诊治的事?”
柳绿萝:“自然记得,方才你身边这丫头也将此事细细说了一番,我已全部知晓了来龙去脉。”
“不,月儿所说的还不是全部。”
叶翩然凝重的说道,“师傅,那赵员外派人上门求诊时,你可曾亲眼看过那赵员外的症状?”
“这个老色鬼无恶不作,我看他作甚?”
柳绿萝厌恶地说道。“若是师傅见过他的症状,便知他并非得病,而是中毒。”
叶翩然说道。“这种毒名为‘女欢’,乃是用蟾蜍卵、处子经血、骨生花、蜘蛛丝四种毒物研制而成,服下之后初时身上奇痒无比,挠之生疮,若心中有欲念,身体便会迅速生疮溃烂,则疮破化脓,日夜疼痛,不得痊愈,欲念愈强,则流血生蛆,全身溃烂而亡。”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存放着“女欢”之毒的瓷瓶取出放在了柳绿萝面前。“徒儿觉得这个毒有些特别,心中不敢轻视,便将它带回来让师傅瞧一瞧。”
柳绿萝拿起那个瓷瓶,若有所思的道:“会致人体内生蛆,以腐肉为食?这不像是普通的毒,那蟾蜍卵怕是刻意炼制的蛊卵。”
淳于炀眉头用力皱起,问道:“此毒是何人所下,又是从何途径获取的?”
“给赵员外下毒的乃是他新纳的一位名为‘敏儿’的小妾,她为了不与赵员外圆房,便暗地里与人买了这毒,但将毒药卖给她的人到底是谁,怕是连她自己也不知晓。”
叶翩然轻摇着头说道。柳绿萝与淳于炀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的脸色都很凝重。“江湖中使毒的门派并不少,但都不成气候,依照中了此毒的症状来看,应当不是一般门派所能炼制。”
柳绿萝说道。既不是出自叶迎柔之手,又并非一般门派所制,难道说,当年的万枯门当真还有余孽留在世上?叶翩然能想到的,柳绿萝和淳于炀自然早已想到。作为当年万枯门一事的参与者,他们两人对毒物更加敏感。“下毒之人现下在何处?”
柳绿萝问道。叶翩然道:“她如今还被关押在顺天府大牢中等候处置。”
“若想解开心中疑惑,唯有到顺天府大牢亲自问一问她到底从何人手上获得此毒。”
淳于炀道,“先生,你可愿随我们一同前去?”
柳绿萝看着手中的毒药沉思了一番,才道:“既如此,我便和你们一起去罢。”
然而叶翩然听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察觉她面色有异,淳于炀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她想起淳于靖方才曾在顺天府出现过,并且似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她说,故而心中颇有些顾忌,但转念一想她离开顺天府已过去了那么长时间,淳于靖应当早已离去,便又放下心来。叶翩然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动身吧。”
离开焚香院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斜,四人一路快马加鞭,总算在天黑前顺利入了城,朝着顺天府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