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几天,秦七汐一直守在妈妈身边,一步也不曾离开,即使日夜不眠,也全无困意。她害怕躺下,因为一旦睡着,随之而来的就是噩梦,噩梦,全是噩梦!那噩梦总是吓得她冷汗直流、浑身颤抖。她就这样守着,时而低泣,时而嚎啕,时而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大叫,眼泪哭干了一次又一次,来劝说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那些好听的话,她就像根本没听见一样,她只想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很多时候,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是谁。她喜欢麻痹自己,在脑袋里幻想,想象自己走进了一个美好的世界。在那里,妈妈依然有心跳,依然美丽如初,依然会对她微笑,会对她嘘寒问暖,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会把所有的爱,所有的关怀,给她,给她,都给她。也会像以前一样。在天冷的时候帮她织好围巾,在她疲倦的时候,唱着童谣哄她入睡,在她迷茫颓唐的时候,告诉她人生的意义。也会在烟花铺满天空的夜晚,将她紧紧拥抱,和她一起等着那个要从黑夜里走出来的人。她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沉浸在虚幻的梦里,不肯出来。未来几天,秦泗一次也没有出现,他好像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不过秦七汐早已看淡,不再关心。也许他心里,真的就只有自己吧。……苏瑄的葬礼被安排在五天后的早上。这一天天气阴沉,暗色的云遮蔽了天空,阳光无法穿过,所以空气就像惹上了一层浆糊,昏惑不堪。一间普普通通的悼念堂,外面铺着一片枯黄的草坪,立着几根褪了色的白柱,尽显萧条。周围没有风,也没有乌鸦的叫声,空气静悄悄的,就像睡着了一样。悼念堂的布置很简单,没有大花圈也没有拉了满屋的白帘,只有一丛一丛的茜草花,簇拥在灰白色的遗像前。遗像上的苏瑄,还是她生病前的模样,水汪汪的杏眼,柳叶般修长的眉,看起来格外温婉,格外美丽。虽然脸上写满了疲倦,但神色间依旧充斥着对生活的向往。此时秦七汐正穿着黑色的丧服,站在遗像旁,向经过眼前献上鲜花的人一一鞠躬。前来吊唁的人不多,十几个,秦七汐大概都认识,一些邻居、妈妈的朋友和曾经的同事,还有几个平时不怎么见的亲戚。“小汐啊,你要看开点。”
一个个子不高、身形消瘦的大婶来到遗像前,放下一束白花。她是苏瑄以前当环卫工人时认识的同事,秦七汐叫她王阿姨。“你妈妈是个好人,真是……唉,真是太可惜了。”
王阿姨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时不时叹息一声。秦七汐没有说话,朝着她鞠了一躬,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地守在遗像旁。就在这时,另一个嘴角长了一颗痣、体态富硕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看向秦七汐的眼神充满了责备。“我说小汐啊,你现在好歹也是大明星了,说什么也要让你妈妈走得风风光光吧?不是我说,这么寒酸的葬礼……”她斜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不停地瘪嘴,“像个什么样?”
秦七汐记得她,这个中年女人是妈妈老家的亲戚,好像是外婆的侄女,叫李莲。当年妈妈为了帮她凑学费,曾经找李莲借过钱,可惜被拒绝了。“是啊。”
这时又有几个亲戚走了过来,七嘴八舌。“苏瑄吃了一辈子的苦,现在连走,都走得这么清寒!”
“她真可怜,一辈子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走也走得这么悲惨,找了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亲戚们的声音在耳边嘈杂着,秦七汐没有反驳,也没有争论,甚至一动也没动。她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她只想满足妈妈的愿望,让她在弥漫着茜草花芬芳的路上,安静地离开。所以就有了这样一场简单的葬礼。“诶你爸爸呢?他怎么没来?”
李莲突然问了一句,让秦七汐瞬间从沉思中惊醒。“以前老是听苏瑄说,你爸爸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厉害,什么离开了只是去追逐梦想了,不是说前段时间回来了吗?怎么样,梦想追到了没有?”
“什么追逐梦想啊,我看多半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组建了新的家庭,早把这母女俩给忘了!”
其他人也开始议论起来。“唉,苏瑄怎么会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男人!”
“这种混账,一开始就该让他滚蛋!”
亲戚们的同情,突然变成了指责,紧接着妈妈的同事和邻居也走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把苏瑄等了几十年都没等到的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骂了个遍。秦七汐耳朵听着,眼睛却飘到了窗外。她看着远处的天空,看着阴暗的乌云,有些失神。也不知道妈妈现在走到哪儿了,她的旅途,也会像现在的天空一样,风云莫测吗?她正想着,却感觉地面传来了细微的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来了。她顺着悼念堂外宽敞的马路,朝着远处望去,伴随着越来越响的“隆隆”声,马路尽头突然冒出一辆辆绿色的大车。震动愈来愈烈,上一秒还在议论的人,这一秒纷纷停止,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窗外。只见一排排威武的军车疾驰而来,引擎咆哮的声音,让周围的空气都沸腾起来。军车周围还跟着无数的警车,迷彩和白色连成一片,掀起滚滚烟尘。甚至在那些车辆上方的空中,还跟着两架武装直升机,“突突突”的声音不绝于耳。“什么情况?”
有人问了一句。李莲三两步来到窗边,下一刻眼睛和嘴巴一同张大,茫然问了一句:“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支大规模的武装部队。”
旁边一个男人咽了口唾沫,解释道:“看他们急急忙忙的,估计是要去执行什么大任务,从这里路过。”
“不会是要打仗了吧?”
李莲又问。这次没人再回答她,都纷纷伸长了脖子,眼睛像是长在了那些军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