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在这里？”

塑料箱中，静静地躺着一个由老檀木外壳包裹着的留声机，巴掌大小，表面有很多划痕，岁月侵蚀的痕迹十分明显。秦七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将留声机拿起，眼中的泪禁不住泛滥而出。没错，这是妈妈的留声机。当年秦泗亲手创造了它，把它送给妈妈当做分别的礼物，而他留在里面的声音陪伴了妈妈好多好多年，后来妈妈在里面录下的歌声，也陪伴了自己好多好多年。可惜后来坏了，秦七汐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将它修好。再然后，她记得把它放在了老房子里，可妈妈死后，她去老房子找了好几遍，却怎么也找不着。而她怎么也想不到，如今会有人通过快递的方式把它寄给自己。“汐汐，这好像就是你的留声机？”

林菁也认了出来，这东西她曾经见过。“嗯。”

秦七汐点点头，缓缓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接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按下了留声机旁边的启动按钮。“咔哒咔哒……”动了！留声机里传来齿轮摩擦的声音，电流接通，正常运转！“好了？修好了！”

秦七汐激动不已，整个人差点蹦起来，双手颤抖得更厉害，几乎快要拿不稳小小的留声机。天呐！怎么可能？她曾经请过世界上最顶级的老师傅，都没能把它修好，现在怎么可能就这样好了？是谁做的？突然间，她想到了那位老师傅曾说过的话。他说这个留声机和普通的电子留声机不一样，不属于任何一家公司制造，里面的结构和零器件也是市面上见不到的，要想修好，估计只有创造它的人亲自出马，才能让它恢复如初。是秦泗！对，没错，一定是他！他是最有可能修好它的人，也是最有可能从老房子里把它拿走的人。一定是在她去收拾妈妈遗物之前，秦泗就把留声机拿走了，秦七汐记得那天还在走廊里碰见了他。“呵呵，这算是一个惊喜吗？”

秦七汐苦笑一声，答案已然揭晓，快递就是秦泗寄的，之所以搞得这么神秘，估计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吧？手里的留声机微微震动，唦唦的电流声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低沉的声音……“瑄瑄，谢谢你这么久的陪伴。”

声音虽然沉闷，却能够清楚分辨出来自一个年轻男人。秦七汐知道，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秦泗留在里面的。“瑄瑄，也许我改变不了离别，也抓不住时间，但有一件事是我能做的。那就是铭记你。我希望在以后，每当我陷入回忆时，都能微笑着面对，包括你，包括曾经许下承诺的自己。我希望我是你手中那株茜草，替你分担所有的痛苦，无论多重的伤，分我一半，也许就不那么痛了。我想说，感谢等候。无论天地有多宽广，无论我身落在何方。执一信仰，逾越万年，定不负卿，相思之意。”

好熟悉啊……从留声机里流出的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印在了秦七汐的脑海。她瘪着嘴，两行眼泪刷刷而下。秦泗的说了很多话，以各种各样的情绪，各种各样的声音，只表达了一件很简单很简单的事。那就是，他爱苏瑄！“小白鼠不会再哭了。”

“它们会安然接受自己的宿命，就像你我接受今日的分离。”

“它们的生命虽然短暂，但是活着的时候，可以不用像其他的老鼠那样挨饿受冻，不用四处流浪，不用躲避天灾，不用躲避人祸。”

“所以不要再爬窗户去救它们了，因为那样真的很危险。”

这些话，秦七汐曾经见妈妈听过无数次，而等到她听这部留声机时，总会快速跳过，跳过秦泗的声音，直到里面传来妈妈的歌声。可如今再听，味道不一样了。因为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会听了。“每年的六月会有一场大雨。”

“我知道你喜欢听雨水拍打在屋棚上的声音，因为那样可以让世界显得不那么安静，也让心情不用那么压抑。”

“其实你家门外有一棵大叶柳，风雨来时会哗啦啦地响。池塘里的鸭子如果回家不及时，会扑腾扑腾地拍打翅膀游上岸。还有小巷里，会有一道又一道的回声。这些声音交错在一起，就像奏响了一场交响乐，我在你家门外听过几次，你如果有时间也可以听一听。”

“不过要记住，不准淋雨！”

以前听，秦七汐还不会思考那么多，可这一次，她听出了秦泗对妈妈的关心，关心妈妈的身体，也关心妈妈的心情。那时的他，表面看起来冷漠，却还是偷偷在妈妈的门外守候过，喜欢一个人，就总是会有意无意地靠近。想不到他也曾经为爱情做过这么多的努力。“你知道吗？马路上那条爱情斑马线，每个星期只会被打扫一次，却从来看不见垃圾。”

“因为从上面经过的芸芸众生，无论男女，都害怕给自己的爱情添上一点杂质，他们很爱护那条斑马线，就像爱护与自己相依相伴的人。”

“还有那片银杏林，因为北面会有寒风吹来，所以每年秋末，靠北的树叶会率先变黄，那抹金色会一直朝着南方蔓延，直到将整片林子占满。”

“而到来年开春，新芽结出的绿，也会一路向北。”

“老面馆外的那棵大榕树，背后刻有很多人留下的祝福语，而我为你写下的，只有每年冬天树皮干燥的时候才能看得见。”

“你说你喜欢跟我分享生活中的琐事，还担心我会感到厌烦。其实我也想要跟你分享。”

真好，双向奔赴的爱情，必然会有一个结果。秦七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身为苏瑄和秦泗的女儿很幸运。时间缓缓过去，秦泗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屋子里，秦七汐闭上眼睛倾听，时而悲伤哭泣，时而喜笑颜开。林菁默默站在一旁，没有打扰。时间过了很久，直到秦泗最后一句“爱你”落定，留声机变得静静悄悄。以前，妈妈每每听到这一句，就会忍不住崩溃，浑身颤抖着把脸埋在膝盖里，妄图躲避这残酷的现实。可她永远也躲不开。很快，留声机里传来了温柔的歌声，将秦七汐心里一切的苦闷和不甘，都一一唤醒。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它会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