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终于来到大年三十的中午，今天就是百万营收目标的最后一天。所有人汇集财务科，等到最后计算的结果。王涛心潮澎湃，尽力的压制心中的兴奋。高琳琳走到桌前，帮着李反修反复演算结果。算盘打了一遍，计算器又按了一遍，李反修的手指头都在颤抖。“涛哥，扣去所有的成本，咱们账上还剩下一百零六万七千三百块钱！”

听到这个数字，整个屋子像炸开了锅一般响起了欢呼声。王涛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眼圈已经红了。走上前去跟每一个合伙人拥抱，除了高琳琳，一人啃了一口。这一刻，1990年1月26日。“分钱，分钱！我曹踏马！”

李反修激动地哭了，忍不住连骂了好几句脏话。王涛将李反修紧紧搂在一起，相视一眼，无语更胜千言。两个超越血缘关系的伙伴互相扶持，这中间经历多了曲折个苦难，只有自己心里清楚。“别急，别急，先给工人们发工资。”

门外几百号员工排起了长队，每个人都领到工资的时候，都是紧握着上百元的票子，往口袋里塞了又塞，朝着王涛鞠躬感谢。温馨的一幕让王涛都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是来剥削的，还是来做善事的。“明年初八上班，祝大家新年快乐！”

如风鞋厂里传来了一阵阵欢声笑语，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橡胶厂，冷清，苦闷。孙金生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看到发钱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拉着王涛来到了外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口了。“王厂长，你看咱们认识了那么长时间，平时……”王涛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来借钱了。“首先我感谢孙厂长对我一直以来的帮助，可设备的钱、原材料的钱我都已经付清，只有多给，没有拖欠。其次，橡胶厂欠的工资太多了，这是一个无底洞，我实在也是爱莫能助。”

孙金生急得来回踱步，突然停下，发出重重的一声叹息，好像下定了决心。“合并也行，承包也好，我同意了！”

“上边的同意文件我可以帮你劝说，但是工资你得先帮我发了，让大伙过个好年。”

王涛身姿笔挺，神情平淡。“上边的事我已经在努力了，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橡胶厂的职工能接受吗？”

孙金生脸色一变，渐渐平静下来。要知道以前能在公营单位有个工作，那可是实打实的铁饭碗，人人都羡慕。如果让王涛接手橡胶厂，那整个橡胶厂的性质就会发生变化。那些曾经以铁饭碗为豪的职工怎么可能会接受?没事，我会会他们。王涛留下这句话，让大狗领出来几千块钱朝着橡胶厂的车间走去。橡胶厂的车间里坐满人，大伙现在换了个思路，声称厂里不发工资就要把设备全部倒卖出去。再说了，外边刚下完雪，冷飕飕的，还是车间里暖和。机修科的几个小青年正在人群中穿梭游说，与其在橡胶厂混吃等死，领不到几个钱，不如让王涛承包下来，带着大伙挣钱。可职工们平就对这几个小青年心有不满，再一听这话个个都是冷脸。“我说，你们几个小娃娃什么意思，这是让我们砸了自己的饭碗？”

“就是，我可不愿意跟着私人干，丢人！”

“那个什么小王涛平时穿的狗模狗样的，年龄还没有我儿子大，能有什么本事？”

“有钱？那又有个屁用！他们那破厂子白天黑夜天天干，看着就累。”

“要没有我们车间给鞋厂做鞋底，二十块钱你们也拿不到!”车间里的人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坚决要守橡胶厂的职工，看不上私营鞋厂，更别提王涛了。一派是平时给鞋厂做橡胶鞋底的职工，说了几句鞋厂的好话就被顶回去了，人少、势微，已经快被唾沫星子淹死了。王涛趴在墙根听了半天，在职工们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带着大狗走了出来。“咳咳……”诺大的车间，乌压压的人头顿时鸦雀无声，大家眼巴巴地看向王涛。王涛扫了一眼，让大狗按照名单发放工资。被叫到的人都是橡胶厂里专门负责给鞋厂生产鞋底的。这次橡胶厂欠薪，他们也没有拿到多少钱。看到王涛按照正常的工资一个不落地发给他们，鞋底车间的职工感动得都快哭了。甚至有人当场就要下跪。家里有个卧病在床的老母，还有等着开春交学费的孩子，家里就靠这点工资勉强维持生活了。“不用，不用，您这是干什么呀，去名单那里按个手印就行。”

王涛连忙扶起，安慰了几句。大伙眼瞅着八十几个同事领到了工资，眼睛都直了。原先闹得最凶、说话最难听的一个啤酒肚吞了一口口水，整个人立马换个一套说辞。“良心啊，什么良心啊,小王厂长真是有一个有良心的企业家！”

众人也反应了过来，嘲讽抱怨换成了夸赞。“就是，现在新闻上天天说要发展私企，私营有什么不好?”“小王厂长，我们都跟着你干吧！”

“还是人家本事大，我那个儿子整天窝在家里啥也不干。”

王涛听着这与刚才截然相反的话，只是笑了笑，发完工资就走了。众人纷纷跟上，碰到了好多领到工资准备回家过年的鞋厂员工。苦瓜脸与笑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打听人家一个月工资都快一百露头了。更加刺激了他们。回到鞋厂，孙金生躲在办公室里听着外边的吵闹声，门都不敢出，哭丧着脸问道：“怎么越来越棘手了？”

王涛低声道：“这些人可真难管啊，一个一个的。”

孙金生苦笑，只是干摇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让他们过个‘好年’，体验一下没钱的滋味，年后看他们还老不老实，嘴还硬不硬。”

说罢，王涛示意大狗取出来一个用报纸抱着的一摞钱，递给了孙金生。“这是我一个做小辈的一点心意。”

孙金生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大步走出了办公室。大狗有些懵了：“老板儿，这老头是不是傻了？”

王涛看了一眼大狗，看着孙金生背景长叹了一口气。“老一辈的风骨啊！”

“不说了，咱们去分钱，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