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过这种事情，但是他也不会怀疑了，因为他见过连翠，知道这一连串诡异的事情都是真的。“冥婚？”

甄一百想摸那个娃娃又不敢摸，最后还是缩回了手：“为什么会定冥婚？”

“我想这一切你的爷爷一定不知道，要不然他不会把玉给你戴的！”

“为什么会有冥婚？”

甄一百契而不舍地问着。“因为一种爱，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黄莺突然阴森森地对他说，甄一百立刻抱头鼠窜了。“原来是这样。”

贺古长长地叹了口气，怪不得连翠一直在他的身边不离去，原来他们是无法分离的，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娃娃出了神。巫秋灯以为他黯然神伤，很害怕：“放心，虽然麻烦，但是还是有破解之法的。”

“怎么破解？”

“必须要找到做娃娃的人，或者找到施法的人，没有一定道行的做不到这些，还有，”巫秋灯突然噤声，她拉起娃娃的衣服袖子，在娃娃的手腕上绑着一条红丝线。“完了！”

她轻声喊了一声，黄莺凑过来看也面如死灰。她们喊的甄一百都慌了手脚：“怎么了怎么了？”

巫秋灯扯断了娃娃手腕上的红丝线对贺古说：“这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寓意，在女方的手上一定还有一条，戴上了这条丝线就生生世世不能分开，如果只是你单方面拿下来也没用，一定要把连翠手腕上的那根也拿下来才行，可是现在我们挖了连翠的坟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一定会把连翠转移的，再找到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可怎么办？事情又陷入了僵局，可是令巫秋灯没想到的是，贺古沉默了很久居然问：“如果冥婚取消了，会对连翠怎么样？她会有什么影响？”

看他沉默许久，还以为他为了自己深深忧虑或者气愤，但是他言语中透露出的是对连翠的担忧，巫秋灯不由看了他一眼，声音也越发地柔和：“正常情况下会魂飞魄散，因为与活着的人冥婚是有偝人伦的，而且她死了那么多年，鬼门关早已对她关闭了。”

她感觉贺古微微地颤了一下，他握紧了手里的娃娃：“如果不取消冥婚我会怎样？”

“目前看来是连翠永生纠缠你，但是和一个鬼长久地呆在一起终究是不好的。”

“可是，她会魂飞魄散，她只是那样小的一个小女孩。”

他看着黝黑的窗外，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灯箱持久地亮着，几个喝醉的人站在门口东倒西歪，他看了许久又把眼光转过来：“其实，现在这个样子，我并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只是不能近女色。”

他突然放弃了自由，放弃了过正常的生活，为什么？黄莺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贺古，贺古温柔的眼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看着多年以前的连翠一样：“我突然记起了她的样子，她很可爱，就像今晚你们看到的那样。”

这一点，甄一百可不这么认为，他忍不住插嘴：“好可怕。”

黄莺瞪着他，他才闭了嘴。“她很可爱，她有一双大眼睛，她有很善良的心。我们天天在一起玩，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小，很纯真，有着天底下最真挚的情谊，一起成长的情谊，但是，我们都没能做到。”

“可是，她死了以后仍然对你念念不忘，她妄想着还和你在一起，所以你才会生病而且一直都好不了。”

黄莺说。“不，这一切不关她的事情，那只是她最单纯的愿望，她并不想要了我的命，要不然我还能病了那么久都没死？”

贺古竟然帮着连翠说话，他目光温存如水，仍旧沉浸在回忆中：“她踩死一只小蚂蚁都会难过半天，所以她做任何事情我都会原谅她，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孩子。”

巫秋灯是动容的，她接了那么多案子，第一次苦主从纠缠他的女鬼的出发点为她辩解，贺古不仅有最宽厚的臂膀，还有着最宽宏的胸襟，这样的人，恐怕女鬼都爱吧！“贺古，你疯了是不是？你就让一个女鬼一辈子跟着你？再是发小也不行啊，人鬼殊途，迟早有天你的阳气会被她吸干，你也心甘情愿是不是？”

甄一百指着贺古突然怪叫：“我知道了，你喜欢她是不是？”

他真狭隘，男女之间难道只能有一种感情吗？贺古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喜欢她，五岁的我喜欢三岁时的她的那种喜欢，十二岁的我喜欢十岁时的她的那种喜欢，最朴素的，最纯真的，不会因为死亡而隔断的喜欢。”

黄莺把脸扭到一边去，因为眼泪已经从眼中流出来，最纯真最朴素的情感早就离开这个忙碌的世界里的人了，在这个惊恐而饱含凉意的夜里，她们被一种无法言语的温暖包围着。他们都沉默了，只有甄一百还在嚷嚷：“贺古，你这样还要不要我跟你玩了，你身边总是跟着一个鬼是怎么回事？我以后可是要结婚生子的，你怎么办，生个鬼娃娃？”

黄莺把甄一百拖了出去：“百少你能不能消停会，饿不饿？要不要吃刀削面？”

“要不我们吃宵夜去吧，有家驴肉火锅味道倍儿棒！”

甄一百的声音越来越远，随着大门啪嗒一声被关上就彻底消失了。他们的世界才宁静起来，贺古把娃娃放在一个盒子里：“明天我要去连家，请老太太把这个娃娃在放回原位。”

“贺先生，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让那个小女孩魂飞魄散。”

“鬼就是鬼，她应该去她应该去的地方，而不是留恋人世间，而且她在尘世间待不了多久，迟早有一天，她只能消失。”

“也许吧，但是不是现在。”

案桌上点燃了两支蜡烛，摇曳的烛光在他脸上闪烁，让他的面孔更加美好。“今天白天我见到了连奶奶，她比以前苍老了很多，也就是刚才我才想起来所有的事情，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如果让她在风烛残年还要承受骨肉分离，这真是一件太残忍的事情。”

“可是贺先生，他们十几年前就已经承受过了。”

“所以不能让他们再承受一遍。”

“你是说，连奶奶活着你就甘愿一直被连翠所纠缠着。”

“不，巫大师。”

他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湛蓝的大海，深海里的柔情的海水快要将巫秋灯淹没了。“被一种这样深切而且生死不离的感情围绕着，不是纠缠。”

巫秋灯无言以对，在贺古的眼中，没有纠缠，没有阴谋，没有诡计，只有爱，只有那些珍贵的情谊。他们相对坐了很久，巫秋灯不想也无法说服他了，而且她本身也对连翠无计可施，贺古这个苦主都心甘情愿她也别无他法，最后，巫秋灯说：“我教你打坐，心烦意乱时，或者被什么扰乱心智时你就打坐，我教你念大悲咒，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千手千眼观音菩萨主张大慈悲，心存善念，每当你觉得心神不宁时你就念。”

巫秋灯给予贺古的只有这个了，善念，是从心底出发的，是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同于鬼神的地方，人类只有有了善，才能称作人。她不能劝慰贺古一定要赶尽杀绝，即便是鬼，都有被人善待的权利，巫秋灯从来就笃定自己只是一个天师，不必给自己冠上一个替天行道的美名，她不能帮别人决定什么。一个晚上根本不能学会一本大悲咒，巫秋灯送给他一本书：“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贺古接过来，然后伸出手郑重地与巫秋灯握了一下，他的手温暖有力，她的手温润柔软，掌心贴着掌心产生着一种奇妙的电波，但是他们都尽量忽视了。“谢谢你，巫大师，这段时间辛苦了，佣金我会让财务打到你的账上，双倍价格，因为你们很用心。”

“不必了，贺先生，我有我的原则，只需那么多就行了。”

她送他到门口，甄一百的捷豹已经开走了，估计是黄莺哄他去吃驴肉火锅了。他走到自己的车前，巫秋灯站在门廊下向他微笑着挥手，这一幕，像永别了永远不能相见一样。贺古有些惆怅，他选择了让连翠呆在身边，也就是说他永远失去了爱别人的资格。他不再多想，弯腰要坐进车里，巫秋灯突然一路小跑过来：“值得吗？为了小时候的情谊放弃自己一生的自由和对爱的向往？”

这是个问题，不过对于贺古不是，他笑着回答她：“我无暇顾及这些，我目前所想的是如何慰籍一颗苍老的心和一个幼小的灵魂。”

贺古的车在夜色里绝尘而去，他的汽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街角，消失在巫秋灯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