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又走了十来分钟后，何庭川终于沉不住了，冲上前，想伸手拽住脚步不停还在继续往前走的殷时晴，又怕力道掌握得不好，害她一个没站稳碰到还没好彻底的腿，急中生智，一下绕到她的身前，横过车身，挡住她的路，成功拦下了她。殷时晴心里正乱着，既不抬眼去看何庭川，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见殷时晴这个样子，何庭川好不容易撑出来的那点硬气，又都瘪了下去，他看着她，轻声道：“你要生我的气，坐车上一样可以气。家还远着，再这么走下去，你的腿受不了。”

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语气软到近乎哀求，眼神也可怜兮兮的。这样违和的反差，倒映在殷时晴的眼中，让她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其实她生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气，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生他气的人，而她气的，就是这一点。她气的是自己，会这样想的自己，把何庭川当作了一种负担的自己。但这些话，她没有办法对他说出口，她不能，也不想，就让他以为她在生他的气，借这个机会好好冷一冷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不知轻重，拿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到处逞凶斗狠。好像又把自己形容成蛇了……幸亏何庭川听不到自己心里的声音，不然又得一本正经地“教训”。也是服了他，对和她有关的事，芝麻大点的也能郑重其事得不得了，可涉及到自己，再大也能化归于无。真是让她既感动又无奈。她发现，似乎只要对上何庭川，自己的情绪就会变得很矛盾，明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那么纯粹。这种形而上的问题，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有答案，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相生相克”，既然是命，那就没有必要非要想出个所以然来。挥开脑中纷杂的思绪，殷时晴故意板起脸，坐上单车后座。虽然殷时晴一言未发，但何庭川本来也就不是为了能让她跟自己说话，他只是担心她的腿，只要她还能允许他载她回家，他就满足了。“坐稳了，我得骑快点，不然老爷子该担心了。”

何庭川“自说自话”。尽管何庭川已经加快了速度，到家的时候，殷老爷子还是已经一脸焦色地等在了院门外，见到殷时晴平安归来，这才松下一直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着急忙慌地走上前，边扶着她下车边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幸亏院外只有两盏明明灭灭的昏黄路灯，何庭川衣服上的血迹才没被殷老爷子发现，不然又是一通没完没了的解释。对着殷老爷子，殷时晴的表情自然恢复了正常，浅浅笑道：“老师拖了下堂。外面起风了，快进屋吧。”

也不跟何庭川道别，挽着殷老爷子直接往里走。殷老爷子狐疑地回过头看向何庭川，何庭川扬起灿烂的笑脸，冲殷老爷子挥了挥手。没吵架啊……殷老爷子转回头，和殷时晴进了屋。结果大门刚一关上，殷时晴就变了脸色，期期艾艾地盯着殷老爷子，也不作声，就那样欲语还休的。殷老爷子是谁？从小看大殷时晴，对她的每个小动作都了若指掌，她现在这副样子，明显就是有事要求他帮忙，还得他自己主动开口问，上赶着要去帮的那种。明知山有虎，殷老爷子也只能偏向虎山行：“我的晴晴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难处了？跟爷爷说，有爷爷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殷时晴眼眸一亮，打蛇随棍上：“明天起，能不能让王司机接送我上下学啊？”

殷老爷子还当是什么呢，一听是这个，好笑道：“这有什么？早前不就跟你提过，你自己不乐意。”

转念一想，觉出不对味了，“怎么不跟何庭川一块儿了？借那小子十个胆，他也不敢欺负你，这是……闹矛盾了？”

深知自家孙女的脾性，尤其是在何庭川面前，被惯得更加飞扬跋扈，当下又还为何庭川说了句话，“你啊，也别太掐着他，小心哪天把人掐狠了，逃得离你远远的。”

殷时晴也知道自己的形象是个什么样，也不反驳解释，专注在自己的小九九上，顺着殷老爷子的话引出真正的重点：“何庭川在学校惹了点儿小麻烦，要停课一周。”

殷老爷子皱起眉：“都被勒令停课一周，能是多小的麻烦？你跟爷爷说实话，那小子是不是摊上事儿了？“殷时晴立马接道：“你还记得我让你给准备的那把瑞士军刀吗，送给何庭川作生日礼物的。他太喜欢了，成天揣兜里，结果今天跟一坏茬打架，刀掉出来了，刚好被教导主任撞见，性质就变了。何叔叔肯定已经知道了……”听到这儿，殷老爷子终于恍然了：“你跟我兜这么大一圈子，就是为了让我去何家，拦住何耀国，护住何庭川那小子吧？”

殷时晴眉眼弯弯，笑容甜甜道：“爷爷真是英明神武！”

夸完以后又连忙补充道，“不过你可千万别让何庭川知道是我让你去的啊，随便找个什么理由。”

殷老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但架不住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还是最疼的孙女拍的，说不受用那是假的，何况他也不会真地放任何耀国把何庭川打得满头包，当下也不再多说，重新披上外套，朝何宅赶去。果不其然，当殷老爷子气喘吁吁地敲开门后，看到的就是何耀国举着教鞭往何庭川衣衫单薄的身上猛抽的画面。“住手！”

还在门口，殷老爷子就出声喝道。一听到殷老爷子的声音，何耀国立马放下教鞭，脸上余怒犹在，却又不得不硬挤出一个笑容，看上去要多僵硬有多僵硬：“老爷子，您怎么来了？”

何庭川也跟着看了过来。殷老爷子叹了口气：“你说为什么？我要不来，你儿子能活过今晚？”

何耀国急道：“您是不知道，这小子太浑了，跟同学打架竟然动刀！”

殷老爷子瞪他一眼：“我怎么就不知道了？你啊，不是我说你，还不如我孙女懂你自己的儿子，他能是那种人吗？教训两句就得了，别在那儿不依不饶的。跟人打架没受伤，回来被自己老子打成重伤，有意思？”

殷老爷子把殷时晴的嘱托忘得一干二净，直接就把孙女给“出卖”了。听出是殷时晴让殷老爷子赶过来救自己，何庭川登时觉得刚挨的那几鞭一点儿都不疼了，心里就跟抹了蜜似的，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