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以后，殷时晴心情复杂地发现，这次的病房和上次的是同一间，除了窗户外挂着的吊兰叶子变黄以外，其余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守在一旁的郭婶忙将病床摇起来，扶起枕头垫在殷时晴的背后，扯出一个怎么看怎么勉强的笑容问道：“饿了吧？”

殷时晴看向自己再度被层层武装的小腿，一言不发。郭婶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一看，眼眶就红了，又怕被殷时晴看到，装作要盛粥的样子背过身去，偷偷抹掉眼角沁出的泪水，才端着瓷碗转回来，柔声道：“熬的小米粥，里面加了新疆的大枣，可甜了，快趁热吃，补点血气。”

摇了摇头，殷时晴淡淡道：“我不饿。”

殷时晴的语声越平静，郭婶心里就越发慌：“饭本来就不是要等到饿了才吃，感觉到饿了，那是说明胃在抗议。听郭婶的话，把粥喝了。”

“那我现在感觉到疼，是不是说明我的腿在抗议？”

殷时晴还是打开了这个郭婶试图避开的话题，“它还能抗议，是不是说明它没有废掉，还能好起来？”

听到殷时晴提出的问题，郭婶正在舀粥的手一颤，竭力平复心情让自己的语气能显得轻松一些：“……瞎想什么呢？只要你好好吃饭，当然能好起来。”

殷时晴侧过头，静静地看着郭婶泛红的眼睛，浅浅一笑：“郭婶啊，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你为了让我吃胡萝卜，哄我说那是红薯吗？我已经长大，不会再分不清胡萝卜和红薯了。”

郭婶好不容易逼回去的眼泪，就这样涌了出来。殷时晴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自知身份悬殊，但到底打心眼里还是当作自己亲生的一样，尤其是在那个不能提的女人消失以后，她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爱都给殷时晴。可就是这样心疼到骨子里的孩子，却遭了这样的难。见此情景，无需郭婶多说，殷时晴也明白了。其实早在被夺去拐杖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不过真地直面这结果，她一时半会儿还是有点难以接受。郭婶握住殷时晴的手：“能好起来，真的。不走快的话，看起来就和……以前一样。女孩子家家的，走那么快也不好看，慢慢地走才优雅！”

殷时晴低低地问：“不能跑，也不能跳了，对吗？”

郭婶讷讷地点了点头。殷时晴又问：“阴雨天是不是还会疼？”

郭婶攥紧了殷时晴的手：“郭婶天天用药酒给你热敷，不会疼。”

殷时晴勾唇一笑：“那就没什么了，我就怕疼，其余的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爱运动。”

知道殷时晴这是在怕自己太难过，郭婶一阵心酸，再一想到罪魁祸首，怒从心起：“殷老爷子和你何叔叔、杨阿姨都已经去学校了，你放心，那几个连地狱都不配下的坏东西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比起任明月那几个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殷时晴更挂念为了自己大打出手的何庭川：“何庭川呢？他下手……挺重的。他会不会有事？”

郭婶：“他要是没动手才会有事！别操那么多心，两家大人都在那儿，还能让庭川出事啊？你现在的头等大事就一件，喝粥！”

只要没见到何庭川安全归来，殷时晴的心就没法真放得下来。倒也正因着这份对何庭川处境的担忧，让她暂时忘却了自己落下残疾的事。在郭婶的监督下，殷时晴惴惴不安地喝完粥，正准备躺下再睡会儿，吴岱和苏雁清敲开了病房的门。郭婶虽然认为殷时晴更需要休息，但架不住殷时晴的小眼神，又想着也许跟关系好的同龄人在一块儿聊聊天，心情能好些，于是妥协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三人。吴岱还是那副半睡不醒的样子，进来了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往窗台下的沙发上一靠，不知道的陡然一看，还以为他守了一夜……和吴岱的状态截然相反，苏雁清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一进门就走到了床边，来来回回从头到脚地扫视殷时晴，就跟X光似的。“对不起。”

苏雁清开口就道歉，“你去了那么久，我早该反应过来的，都是我的错……”殷时晴连忙截断苏雁清：“打住、打住！你也太能往自己身上揽事了，这事跟你连半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苏雁清仍陷在自责的情绪里：“怎么会没有关系？要是我能早点察觉到不对劲，就不会等到连何庭川都跑来问了才发现有问题。不过，我只知道你去了洗手间，他是怎么会冲到地下车库去的？”

殷时晴眨了眨眼：“……心灵感应？”

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又道，“估计是在洗手间没找到，顺着旁边的楼梯误打误撞撞上的吧。”

本来也就不是有多么重要的事，苏雁清认可了殷时晴的猜测，转而又皱眉问道：“你的腿……还好吗？”

差不多快要与背景墙融为一体的吴岱终于发声了：“小清啊，你这以后肯定干不了跑堂的差事，哪壶不开你就偏提哪壶。”

苏雁清转过头，狠狠地瞪向吴岱：“我还想问你呢，你跟过来干嘛？跑这儿来睡觉的吗？一句关心的话都没听你说。”

吴岱怂了怂肩，懒懒道：“我不说话，总比你尽说些添堵的话要好。”

苏雁清：“你……”吴岱慢腾腾地站起身，走到殷时晴的腿边，面色隐现出几分凝重，语调却还是悠悠然的：“就算不是学医的，也该有点常识，她这种情况，就目前的医学水平来说，几乎不可能恢复如初。”

闻言，苏雁清重新看向殷时晴：“他说的是真的？”

殷时晴故作轻松地自我调侃道：“这以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上体育课了，一想到跑五十米我就脑仁疼。”

苏雁清还欲再说些什么，吴岱直接抢过话头道：“你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何庭川的情况吧？”

殷时晴立马问道：“他怎么样了？”

吴岱扬了扬眉：“他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不过，在我们来之前，整个学校就已经被武警‘包围’，想必是何首长来了。上次他惹事，何首长都不带搭理的，可这次不但亲自到场，还到得这么快，显然是站在他这边。有他爹在，谁敢动他？”

所谓关心则乱，这么简单的道理，愣是要吴岱分析了，殷时晴才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