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殷老爷子是一个年迈的老人。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殷老爷子为了殷家的名声，为了殷时晴，瞒下的，是十二个军人惨死的真相，即便其中有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改变不了他知而不报的事实。如果不是殷老爷子的功勋地位摆在那，绝不会是这么客客气气地被请走。一直都知晓内情的殷老爷子，精神状态都这样的颓败，他不敢想象，直到今天才知道真相的殷时晴，受到的打击有多大，他顿觉迈向她的每一步，都如有千斤之重。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殷时晴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安静地吃着早餐。要不是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他几乎都要以为，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他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惊扰到她一样，缓缓地靠近，在她身边坐下，也不说话，惶惶不安地看着她，眼底一片忧虑。这种时候，一个人越是显得镇定自若，离崩溃的边缘就越近。殷时晴偏过头，对上何庭川的视线，轻声问他：“吃早餐了吗？”

何庭川忙答道：“还没。”

殷时晴推过去一碟小笼包。何庭川也不多说，直接一口包进去一个。见状，殷时晴又把自己的豆浆递给何庭川：“又没人跟你抢，吃这么急做什么。”

何庭川还是什么也不多说，乖乖地接过殷时晴的豆浆，猛灌一大口，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着殷时晴，就好像只要他稍稍一个不注意，她就会出什么事一样。看着何庭川那一脸的紧张，殷时晴低低地问：“你都知道了？”

何庭川点了点头：“嗯，我也是刚知道的。”

殷时晴错开目光，幽幽地说：“其实，你不是‘都’知道，还有一些事，是你不知道的。”

何庭川并没有急着问他不知道的事是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在此刻的他眼中，她就是一件珍贵的易碎品，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生怕碰倒了她。“我经历过更绝望的时刻，我一度以为，再不会有任何事，能让我再有那样的感觉。我还以为，重新来一次，就能避开从前有过的伤痛，然后和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相遇。没想到，人生会这么调皮，总是让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的，没了旧伤还有新伤，还真的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殷时晴自嘲地弯了弯唇角，“是不是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何庭川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头：“不开心就不要笑。”

殷时晴回看向他，敛起强撑出来的笑意，语气故作淡然地说：“何庭川，你现在还在试用期，我们之间还没有签合同，没有约定，也没有承诺，什么都还算不得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如果说殷时晴之前的话，何庭川还只是听得一知半解，那她现在的这番话，他听得是再明白不过了，脸上当即就显现出了几分不受控的怒意：“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不管你打算说什么，都不要说出口。”

“可我还是要说。”

殷时晴神情固执，手却轻柔地覆上了何庭川紧握的拳头，“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即使只是和你走得近一点，在这个派系林立的环境里，对你的未来都会有不好的影响。我也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做的事，与我无关，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不代表我就一定也会是那样的人，但人言可畏，在利益斗争的面前，逻辑并没有那么重要，有时候就连事实到底是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如果你和我在一起，这些阴影就注定会投射到你的身上。”

何庭川终究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一个反手，用力地扣住殷时晴的手腕，咬着牙根道：“什么利益，什么斗争，跟我有关系吗？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要那些东西了？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你，你就是我的未来！”

殷时晴看着何庭川，眼眶发酸：“那去给你的‘未来’买杯奶茶吧。”

何庭川被殷时晴的跳跃弄得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草木皆兵道：“你是……真想喝，还是想支开我？”

殷时晴倾过身，亲了亲何庭川的脸颊。上辈子，她就是一个任性又自私的人。这辈子，她依然是。她已经给了他选择的机会，而他选择了她，那她就绝不会放手，因为——他也是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