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的保险箱里有两样东西。一套病历，一本相册。病历所属叶云心，也就是原主的妈妈，胃癌晚期。查出的时间显示为二零零五年，距今已有十五年。贺云霆尚记得，叶依楠忘了亲眼目睹过叶云心死亡时的现场，一直以为她妈妈不要她，丢下她离开了。如今从病历来看，人已逝去，基本是不用明说的事实。叶依楠无情无绪在他看来无疑又把一切往心里塞。叶依楠的注意力全然在病历的“胃癌”字样上，一抬头看到贺云霆担忧的眼神，默了一默，道：“不知道当时给她诊断治疗的医生还能不能找到，我想见见他。”

“好，”贺云霆把羽绒服帽子给她紧了紧，拂落她身上的雪，揽住她：“先去车里。”

贺云霆充分体现了他人脉资源的丰富，不到十分钟时间，那位医生的底儿已给他刨了个底朝天。电话打到医生家里，接电话的是他的家人，通话到最后，贺云霆神色微凝。叶依楠侧过头看他。贺云霆挂断电话，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道：“医生四年前去世了，你别着急，医院里有留存的档案，我让人帮忙在查。”

“嗯。”

许是病历与相册综合的效果，引起了原主残留的情绪，叶依楠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了块巨石，捂的气息不通。车子在白茫茫的雪中缓缓移动，一张张照片从叶依楠手底下翻过。不是原主的单人照，就是叶云心和她的双人照。原主与叶云心的容貌有八分相似，连眉宇间的羸弱柔善也如出一辙。每一张照片都标明了年份，照片里的人看起来很开心。但这一切伴随着一张她五岁的照片戛然而止。尚有一半相册是空的。贺云霆看她对着空白的相册一直翻，一直翻，刚要张口说点什么，却见她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那一页还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叶云心和一个男人的合照，照片上的她已经显怀，男人轻轻的扶着她的腰。哪怕照片已然泛黄，可他们幸福的模样却依旧满溢。另一张是原主，照片是从侧后方拍的，她正坐在书桌旁，左手揉着眼睛，右手握着铅笔在写字。书桌上方的墙上贴满了三好生的奖状，最后一张落款为二零零六年八月六日，也是叶云心离开的那一年。贺云霆已经停了车。叶依楠怕他问的多，先合了相册，问：“到了吗？”

“到了，”贺云霆按住她解安全带的手，将她脑袋埋在他颈间：“依依？”

叶依楠：“？”

贺云霆一遍遍抚着她的背唤：“依依。”

叶依楠“嗯”了一声。贺云霆这才停下，捧着她的脸，额头抵在她额头上，道：“我一定努力活的比你长。”

也不知道，阎王爷收人这种事情，他要怎么努力!但无论如何，叶依楠想，她到底比原主幸运太多。到达档案室时，管理档案的人员却一头雾水的告诉贺云霆：“叶云心的档案找不到了。”

电脑上的清单中有记录有编号，但就是没了实物档案。贺云霆其实在看到叶云心得了胃癌时，心里就已经咯噔一声，现在又被告知她的档案遗失，疑心更重，问档案员：“其他档案有无此类现象。”

档案员：“没有，我刚找人对过，只有这个。”

叶依楠拿出病历，指着病历上主治医生的名字问：“请问医院里还有没有和这位医生同科室的同事在？”

档案员看了眼贺云霆，斟酌了一番，想来是觉得即便他不说，这位也未必查不到，便大大方方：“有，我带你们过去。”

从医院出来，叶依楠上车系好安全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刚才的医生说，我妈妈二零零五年被诊断出胃癌晚期的时候，判定最多只剩一年，也就是说，若无奇迹发生，我妈妈在二零零六年已经去世了。”

望着贺云霆：“胃部被插刀的连环杀人案是从二零零七年八月十三日开始，几乎每年一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总觉得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贺云霆发动车子，回望她一瞬，道：“你妈妈去世日期是二零零六年八月十三日。”

虽猜到他可能早已知道，但叶依楠还是非常尽责的低了下头：“你早就知道？”

贺云霆揉了把头发：“发现你的那天，我查过。”

叶依楠：“你有她当时的现场照片吗？”

贺云霆迟疑了，倒不是不能给她看，而是他心疼了。“也是他杀吗？”

叶依楠问。贺云霆：“查案结果为自杀。”

“我想看一眼当时的案发现场，或许我能想起什么呢？”

叶依楠：“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承受不住就逃避的小女孩了，我现在已经很坚强了。我妈妈她很善良，小时候也待我很好，只是她心里有太多难过，没熬过来，以至于最后变得容易情绪失控。”

“她留病历和相册，偷偷拍临走前的最后一张照片，所有做的这一切都是想告诉我，她其实是爱我的。”

叶依楠不知为何，明明说着别人的事，却难过的厉害。贺云霆把人搂进怀里安抚着她的情绪：“我知道，我都知道。”

叶依楠情绪一激动脑袋就会跟着疼，缓了缓，才将平息下来：“我想回去看看。”

“好。”

贺云霆知道她说的是她和叶云心的家。他最终还是将手机里存的那份叶云心的档案给叶依楠看了，连带她被叶云心家暴后的模样。这是他的私心，他不想看她为叶云心太难过。叶依楠盯着照片半响，道：“我恨过她，后来她丢下我走了，那年我十岁。一直到十八岁，关于她，我记的最清的都是她对我歇斯底里的模样，就好像她从没对我好过。”

“可突然一连几天，我做梦都会梦见她离开前的那一年。在梦里，我发现她当时的状态已经很糟糕，恍恍惚惚，想要心平气和却最后还是情绪不稳，时不时就会痛苦的捂着胃。”

“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我其实已经隐隐有所察觉，她可能不在了。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害怕得到她确切死讯的心悸。”

这些话，是原主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