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又是一羽白鸽飞出，守候多时的武鸣一颗飞蝗石甩出，鸽子颓然落地。因为一直平安无事，这细作也是大意了，竟然毫不知觉。信鸽腿上缚着一个小竹筒，竹筒里有一张半尺长、三指宽的薄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细读之下，武鸣大吃一惊，内容居然是近日城内守军的动向、目测之下乌甲军的数量、百姓的举动等情报！武鸣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兴冲冲地揣好物证,向县衙跑去，他知晓赵县尉对西门不满，一旦立下大功，副手转正只怕为期不远呐！走到半道上，武鸣突然觉得不妥，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又折向某处住宅，居然将东西交给了西门家胜！武鸣还交待了几句，推说最近手头棘手之事太多，只好拜托班头大人处理，别忘了他那份就行。西门当时也没多想，立马带着两名心腹赶到医馆。佘郎中一听之下，脑袋“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几乎就要夺门而逃！好在他当了多年的谍子，强行定了定神，心念电转：“如果这些恶鬼想抓住自己，明正典刑，不会只有三个人……再说了，西门这家伙早就臭名昭著，依照他的德行……”想到这，佘天问心中已有了计较。佘天问忙向西门连使眼色，西门会意，向后扬了扬手，俩手下很有默契地退到门外，一个守在前门，另一个绕到了后门。佘天问将西门请到里间安坐，一个体态丰腴的女子立即奉上香茗递。佘郎中哈着腰，布满皱纹的老脸如同菊花绽放，忽见西门色中恶鬼一般的目光在女子身上逡巡，不禁打了个哆嗦，忙将女子喝退。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钱袋，双手递给了西门。西门并不伸手去接，反而陡然变色，厉声道：“好个天道宗的奸细，你打发叫花子吗？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班头这就带你到衙门走一趟！”

佘天问也是个舍命不舍财的家伙，顿时一脸苦相，急道：“小声点，小声点！大人呐！小民真只有这么多，不信你可以搜嘛！”

西门大官人却翘起二郎腿，端过盖碗茶，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又将茶盏轻轻往桌上一顿。猛地，他伸手一把抓过钱袋，左右手交互掂了掂，绿豆眼中顿时闪烁起淫邪的光芒，怪声怪气道：“少么，是少了点！要不，你叫刚才那妞陪陪本班头？就一晚上……”“什么！”

佘天问霍地直起腰，指着西门大官人的鼻子怒吼：“西门，你不要欺人太甚！”

西门二话不说，起身抬腿便走。“嗖！”

佘天问身形一闪，堵住了西门家胜的去路，唾沫狂喷：“姓西门的，实话告诉你，我是天道宗的五大法王之一的武威王的首席大军师贾仁德的爱将！”

紧接着，郎中怒极反笑：“他娘的，你现在动我一根毫毛试试？城陷之后，你一定会被五马分尸，死得惨不忍睹！”

一旦事情败露，佘郎中必死无疑，人急智生，于是他来了个破罐子破摔，至于效果如何，他来不及多想，也的确没有把握。“他是谁？貌似修饰词挺长……”一向欺软怕硬的西门摸了摸鼻子，硬生生止住脚步，嘴上却仍不示弱：“啧啧，西门大爷还怕了你不成？”

话虽这么说，西门眉头一皱，沉思有顷：“这城被围得铁通一般，救兵迟迟不见踪影，县太爷都一命呜呼了，估计十有八九守不住。还是保命要紧！要不多留一条退路？”

西门大官人当真拿得起放得下，刚才还是怒目金刚，眨眼变成笑脸弥勒。他涎着脸凑近佘郎中，弱弱地道：“兄弟，哥哥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啊！你别见怪，哥哥我刚才是在说笑呢！”

形势陡然逆转，佘天问也有点不知所措。鬼使神差地，他伸手理了理西门皂隶服的小圆领，扫了一眼西门正方体的身形，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好说好说！不打不相识嘛！如果换一身和兄台一模一样的行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是孪生兄弟呢！”

西门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谁跟你是孪生兄弟啊！大爷我帅气多了！想当年也是大名鼎鼎的追风少年……”两人又天南海北、不着边际地胡侃了一通，西门这才起身告辞，说是改日再来拜访。从医馆出来，西门悄悄从自己腰包里掏出几两碎银子，让两名随从分了，随即将他们打发走了。要想在城破之日保住身家性命，佘天问的银子西门当然不敢要，说不定改日还得狠狠贿赂他一笔。这么一折腾，西门心中郁闷不已。他从附近相好的妇人处拎来一坛子烈酒，信步登上一座高楼，一直喝到暮色冥冥。西门将此事前后思来想去，渐渐疑窦丛生：“老子与武鸣虽然时常一起喝花酒，却是面和心不和，他有那么好心？对，留后路！说不定他早就想到了那一层！该死，老子一时被黄白之物冲昏了头脑啊！”

微醺之中，西门朦朦胧胧地望见远处城墙上手持刀矛来回巡逻的身影，望见底下一片萧条的县城，眼睛失去了焦距。蓦地，一个极其骚包的身影闯入视线，西门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奇道：“怎么是他？”

虽然光线黯淡，虽然相隔甚远，西门仍然十分肯定：“呃，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