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趟搬运顺顺利利，这第二趟更是得心应手。夜静得怕人，这一刻似乎连一丝风都没了。借着城头火把昏黄的光，趁着两队巡逻兵交错而过的间隙，二人负着麻袋沿运兵道登上城墙。考虑到连麻袋一起扔下，白天从城上看去有些扎眼，林也麻利地从布袋中拖出一位仁兄，托举在手，对准一处壕沟，运起回旋之力抛出，尸体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坑底的声音异常低沉。林也随即从木炎手中接过另一只布袋，准备如法炮制。木炎揉了揉酸痛的肩头，伸了伸懒腰，心头窃喜不已：“嘿嘿，即将大功告成，可以回去补一觉咯！”

“谁！？”

冷不防，背后响起一声低喝，二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颗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林也下意识拔腿就跑，刚奔出两步，又猛地止住，返身一把拽住吓傻了的木炎，认准方向准备狂奔。“这坏事的家伙是谁啊？”

发力奔逃的瞬间，林也好奇心大盛，倏地扭头瞟了那人一眼。“啊？！怎么是他！”

他又惊又喜，硬生生停住脚步，使劲眨了眨眼，再次放眼瞧去——没错的。其实，两人一照面，四目相对的瞬间，都惊得合不拢嘴。木炎奇怪了，林大什长怎么不跑了，蠢蛋啊……顺着林也的目光瞧过去，霎时也呆住了。好半晌，三人才惊喜交加、异口同声道：“是你啊！”

……“头儿，什么情况？”

几名服色各异的壮汉闻声急吼吼地赶到。“啊，没什么！你去叫牛伍长过来一下，我们有事商量。其他兄弟去那边巡一下！我马上就到！”

头儿连忙答道。虎头虎脑的少年彭大壮是个愣头青。他挠挠头，嘟囔一句：“奇怪了，我听得清清楚楚，老大你像见鬼了一般吼了一句！”

“有嘛？如果有，那是我以为有贼兵偷袭，喊一声以探虚实。”

头儿扬起黑里透红的一张脸，正气凛然地道。几人没有再说什么，一个个走远了。“没啥，该干嘛干嘛去！”

“到底有没有情况？”

“是我们头疑神疑鬼！”

又有几支小队闻讯冲了过来，被往回走的几人劝走了。林也猜想：“准是刚才巡逻时，这家伙偷偷落在最后，躲到暗处向城下放水……以前他就好这一口！”

听到众人的脚步渐远，林也扛着袋子从附近的藏兵洞中闪了出来，冲那人道：“来！兄弟搭把手！”

“啊——！”

这小头目一见从麻袋中抖出的是尸体，瞬间脸色大变。待看清楚那人面目，更是语声颤抖，有点惊喜交加的意味：“你们……你们居然把朱福能干掉了？”

林也的表情波澜不惊，沉声道：“此地绝非讲话之所，我们找机会详谈。你先拿着麻袋。”

墙根底下一处大头兵的临时住所，兵士下半夜当值，悉数外出巡逻、站岗，所以帐篷内暂时空无一人。“杨兄！”

“林兄！”

仿佛穿越万水千山、深情得一塌糊涂的两声呼唤声中，林也和杨小黑紧紧地拥在了一起。“两个大男人，激情四溢，要不要这样子啊？！”

木大师撇了撇嘴，眼中却闪现出点点泪光，猛地一把抱住了身旁的大牛，作嚎啕大哭状。大牛伟岸的身躯挺拔如初，只是憨厚地笑了笑。“如今这情况，小心为妙，长话短说吧！”

倒是木炎最为冷静，其实他是吓怕了。这些日子，在大牛和杨小黑身上，又发生了哪些故事呢？这还得从大牛的身世说起。原来约摸十年前，大牛一家流落到大夏朝中州的一个村落，以兽医为业。本村有一户乡绅人家郝家有良田数千亩，还圈养了大批牛、马、羊等家畜。郝老太爷经常请大牛他爹为牲畜治病，大牛他爹的手艺也不是盖的，往往药到病除。一来二去，俩家过从甚密。从小爱舞枪弄棒的郝家大少郝帅与那时并不显得如何健壮的大牛成了幼时的玩伴，俩人一起调皮捣蛋，爬树、掏鸟窝、下河捉鱼、捉弄女孩子……日子过得轻松惬意。可好景不长，郝家的万贯家财被中州节度使段大业的侄子段啸天盯上了。贪得无厌的段啸天派人百般敲诈勒索，郝家富而不贵、朝中无人，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停地“孝敬”。可段啸天真是贪心不足，最后竟然指派手下，给郝家扣上了一个“通匪”的罪名，一家老小杀头的杀头，充军的充军，郝家“充公”的家财，十有八九落入段啸天的私人腰包。郝帅当时正在大牛家玩儿，幸运地躲过了官府抓捕。他在大牛家的帮助下，躲入附近的深山老林达半年之久。他后来偷偷回家附近看了一眼，目睹家破人亡的惨状，怀着满腔仇恨投奔了与大夏敌对的吴越。经过一番努力，郝帅还加入了精锐的乌甲军“山字营”。为了避祸，大牛一家从那以后也悄悄离开了村子，一直四处流浪。想不到，大牛守城的第五天，在望海城头偶遇了发小。那日，草草包扎脸上伤口之后，“山字营”什长郝帅领着一小队兵士在城头巡逻。不经意间，他看到了正往城头搬运滚木和礌石的大牛，先是一愣，接着上上下下打量了大牛好一会，把大牛哥看得心里只发毛。终于，郝帅迈开大步走了过来，拍了拍大牛的肩膀，来了这么一句：“哈哈，你是大牛吧！这眉眼简直跟牛大叔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别经年啊……”西城门战事少，不过大牛和杨小黑在守城时的身手和表现，众人有目共睹。郝帅稍一关照，俩人双双被选为新成立的望海军小伍长，今晚刚好当值。俩人的嫌疑尚未完全洗清，也不如林也等幸运，获得更高层的青睐，身为望海军一名百夫长的郝帅不能擅自下令，让俩人私自离开，所以其他人尚未得到杨、牛二人的音讯。其实，以他们的身手，偷偷开溜并非难事。只是一想到开溜后也出不了城，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而且连累了帮助他们的好朋友……于是，二人一直在琢磨法子，不敢轻举妄动。林也将自己和其他几人的情况简要说了，又简要讲了如何击杀的西门和朱福能。“兰幽，兰幽还好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早就想打听思慕之人的消息，小黑急忙打断林也的话，双手摇晃着他的肩膀连连发问。“哎，哥冒死搏杀几名悍匪，你都不问一下。”

林也暗叹一声，声音有点小幽怨。“朱福能这货杀得好！我恨不得亲自动手！”

小黑显然得到了某些问题的满意答复，一下子兴致勃勃，不由得声音提高了八度。“咳咳！”

林也直视小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朱福能是谁？大家记住，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