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不终朝，狂风不终日。倾盆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之后，水桥村又赶来一批头面人物。两村当天就达成了诸多盟约，主要有三：平日加强往来，互通有无，共享情报；切磋技艺，联合练兵，合力打造一支强悍劲旅；共同进退，一方有难，另一方全力支援。之前，林任道等呼吁过各个村庄守望相助，停留在口头呼吁和响应。这次不同，方圆数十里内，抗击流寇最为成功、最有实力的两个村子，惺惺相惜也好，迫于严峻形势也罢，终于铁心抱团取暖！白纸黑字的盟约一式两份，双方的几个头脸人物都咬破手指，摁上了血手印。高大全事先在水桥村提议过此事，村民并无异议。林里正自然被邀请来作为一方代表之一。其实，之前选他当林家村的村长，不是因为他如何德高望重、技艺不凡，相反地，这老头各方面表现平平，还有些好色。但此人胜在脾气不差，协调各方关系耐得住性子，很多时候也乐得自己当摆设，重大决定从善如流。林任道做过前朝高官，绝不会回乡当一名小小的里正，也不适合事事抛头露面。只是这次按血手印，林里正死活不肯，推脱、扭捏了许久才道出实情：他怕疼……盟约已成，双方在饭桌上痛饮了五大坛酒，似乎还嫌不够，林任道又差人将自己珍藏多年两坛花雕拿了出来。又是一碗烈酒下肚，酒意正浓的高大全忽道：“咦，听说那个贼汉邬大石，还相当硬气？行行行，吃过饭一起去见识见识！”

不多时，酒味浓烈的一伙汉子杀气腾腾地闯入后院，一处临时囚禁邬大石的地方。半敞的后院有两根支撑房梁的粗大木柱，全身血迹斑斑的邬大石双眼紧闭，被粗铁链牢牢捆在一根柱子上，耷拉着已经看不清面目的脑袋。不远处放着一个烧得很旺的炭火盆，几根断成数截的木棍被随手扔在地上。似乎发现有人靠近，邬大石缓缓睁眼、抬头，十分不屑地瞥了来势汹汹的众人一眼，不惧反笑，龇出一口黄板牙。杨大海抢上几步，抡起鞭子，狠狠地赏了五六下。唯一的儿子差点折在邬大石一伙手下，兄弟大福更是惨死在这类货色手中，叫他如何不恨得咬牙切齿？邬大石强忍着剧痛，挣扎着、闷哼着，突然张嘴，一大口血水直冲杨大海面门，后者眼疾手快侧头避过，身后扶着小黑的林帆成功“接锅”，全盘承受了这“雨露甘霖”。林帆怒目而视，作势要冲上去揍人，一见邬大石的狰狞面目，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林帆不顾正扶着的小黑，一连退了七八步才站定，旋即双手叉腰、破口大骂。邬大石狂笑：“反正都是死！聒噪个鸟，是个爷们，给个痛快！”

“杀人不过头点地”，林任道、林也、卫猛子等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都同意给这厮一个痛快，哪怕他杀人如麻、罪大恶极。高大全插口道：“嘴硬是吧，让我试试。”

众人不反对，都想见识一下老江湖高大全的手段。只见他将于迪、李云飞拉到一边，小声交待了几句，两人冲师父和众人一拱手，飞奔而去。林也询问了杨小黑伤势情况后，打趣道：“两位仁兄，是不是去拿什么霸气的刑具？”

小黑左右望了望，这才道：“咦，木大师没跟来？要是这刑具有效啊，我们让木炎仿制十套八套的，以后活捉的狗贼，挨个挨个伺候！”

水桥村和林家村相邻，不多时，屋外马蹄声得得，于、李二人背负无鞘厚背砍刀，推搡着一个双手反剪的秃顶汉子进了后院。众人猜，这人十有八九是被水桥村活捉的贼人。高大全双眉一扬，喝道：“快，绑到柱子上，捆紧点！”

秃顶汉子望着一张张满是仇恨和敌意的脸孔，顿感不妙，全身颤抖。霎时，他哀嚎不止：“各位大人、好汉爷爷，你们想，想知道的，俺可全都招了呀！没，没有半个字的假话！俺，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好汉爷也饶命啊！”

绑在另一根柱子上的邬大石啐他了一口，挖苦道：“呸，什么玩意！还出来混！砍个脑袋，碗口大的疤！狗日的，把我们绿林好汉的脸都丢尽了！”

高大全似笑非笑地看了邬大石一眼，还挑起大拇指。他一扭头，对秃顶汉子厉声道：“狗贼，装什么可怜！残杀我水桥兄弟姐妹，留你不得！”

说完，他一弯腰，右手从地上的火盆中拈出一颗彤彤燃烧的木炭，踏上一步，左手一把捏开汉子嘴巴，直接将通红的木炭塞了进去！那该有多痛啊！林也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只见高大全死死捂住汉子的嘴巴，将一颗头颅顶在柱子上。汉子全身死命挣扎，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嘶吼，额头青筋暴起，眼珠子似乎要出眼眶里蹦出来。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弥漫着整个院落。片刻过后，秃顶汉子耷拉着一张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脸，竟活活痛死过去。这厮胯下湿漉漉一大片，尿水落地的“滴答”“滴答”之声不绝于耳。高大全稍稍转头，笑容可掬地看着邬大石，放佛他脸上有花，却什么也不说。见邬大石兀自咬牙死撑着，高大全又低头瞅着烧得正旺的炭火，还是什么都不说。邬大石终于肝胆欲裂、全线崩溃，从牙缝中挤出含混不清的三个字：“算你狠！”

林任道、高大全等几人发问，邬大石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知道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几乎全招了。听着听着，杨大海发现儿子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一副随时暴起杀人的模样，马上上前拽住他的胳膊，沉声道：“慢点动手，听完再说！不急在这一时！”

先是视生死如儿戏，接着心理全线崩溃，之后服软一五一十招供……邬大石突然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不想死了！他要抓住能活命的每一根稻草！于是，邬大石苦苦哀嚎，要各位大爷留他一条狗命，却只看到一张张或冷漠，或讥诮，或愤怒的脸。被冷水浇醒的秃顶汉子，更是对他怒目而视，满脸鄙夷。他的心一直往下沉。蓦地，邬大石一改摇尾乞怜的神情，恶狠狠道：“你们这些乡巴佬，快将大爷放了！刚才大爷说了，爷是张大寨主的心腹爱将！张一刀这个名字，你们听说过么？”

邬大石看着好几人怔怔出神的样子，似乎怕了，赶紧加把火，继续嚷嚷：“我们张寨主武道修为已经登堂入室，是名副其实的凝心境高手！就是他让我来教训你们！怕了吧？现在放了大爷，大爷在张寨主面前美言几句，也许他老人家会大发慈悲！”

杨小黑瞳孔遽然收缩，越众而出，畏畏缩缩道：“你说什么？是张一刀派你来的？”

邬大石头继续叫嚣，吐沫横飞：“小子，怕了吧？”

杨小黑装模作样连连拍打胸口，突然用女声调笑道：“哟哟哟，怕怕！我好怕怕哦！我的小心脏受不啦！”

邬大石遭此戏弄，简直气炸了肺，却也无可奈何。众人见小黑的卖力表演，都不禁好笑，林帆却在暗暗骂了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怕个球！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宰了张一刀！”

杨小黑中气十足，一点不像受伤的样子。“兄弟，借刀一用！”

他从李云飞手中接过大刀，双手握刀，顺势从下往上反撩，一道森寒的弧光闪过，邬大石的人头冲天而起，鲜血从断颈处喷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