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进卧房。　　贾芸躺在床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坐在床边道：“我父母早逝，一直以来一个人都习惯了，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

尤氏垂下眼帘，那张脸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很是柔媚。　　转过头望着他，有些怅然。　　贾芸看着她：“怎么了？”

过了好一阵子，尤氏才道：“我除了偶尔探望那两个妹妹，其余日子，今后可能都在扬州了。倒是希望今后有个孩子，也了却我多年心愿。”

“孩子的事不急，来日方长。”

贾芸说道：“后面再说。”

尤氏突然沉默下去。　　贾芸愣了愣，低头看她。　　身边的妇人，看上去娇媚无比，但是眼里却有着失落和怅惘。　　“贾芸……我其实是怕以后你再也不来扬州了，所以才……不想错过什么。”

贾芸疑惑，低头问：“怎么有如此想法。”

尤氏抿了抿嘴，低声道：“你是有婚约的人，我不想要什么名分，却只想做你贾芸之妇，可是我不会回神京，所以也不能再去照顾你的。”

贾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扬州事情落尾，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南下都是很少的，所以尤氏的担心都是很正常的。　　她是不可能回去住在神京的，那个地方有宁国府与荣国府，贾府没有托人从教坊司找她，便已经是抛弃了。　　“你该有更好的前途，我不能让你成为他们在找茬的借口，想整你之人理由甚多。”

贾芸道：“你可比我长几岁，怎么还如个小姑娘般。”

“因为……我是真心替你想啊，有句话儿叫关心则乱么。”

尤氏认真道：“若是因为我生了其他事，我心中会过意不去的。”

贾芸叹了口气：“你当我还如之前那样怕贾府么？不必担心，这天亮还早呢，我们再睡会儿。”

“呃？”

尤氏依偎着他，低声说了句。　　贾芸笑了笑，点头道：“天还早，再来一次也可以。”

窸窸窣窣，一场冬雪悄然在下半夜无声而至，待到天亮时，扬州城亭台楼阁都落在粉雕玉砌中，覆盖冰冻着冬日的沉闷，万物都开始蛰伏。　　院中积雪很厚，贾芸看着没有一个脚印的院子，廊下却放着油纸包裹的东西，上书三字，贾芸启。　　打开油纸包。　　贾芸眼神略显复杂，却又略显复杂与不解，但还是将自己送出去的簿子又放进怀里。　　浪里鬼哪里的名单簿子，如今又要交给林如海，真不知是宁国公主这做法是何意。　　她是不想出面，还是说将这事儿送给自己送功劳，或者是让自己和江南官员拉仇恨。　　尤氏坐在一边，看着贾芸很快将积雪清扫，便准备出去，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去做，也无法一直沉浸在这温柔乡中。　　如今家国沧桑，怎可轻视。　　谁还能安心躺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如果是从前，贾芸或许会躺在温柔乡里，倒也没什么，有柔情女子相伴自己，神京也有人在等自己。　　或者实在无聊，做做生意，几十年后了无牵挂离去便是。　　可是这几个月，在扬州所见倭寇的行径，这事就让人生气。　　这只是他见到的东南沿海一角。　　那浙江等地，每月都要被倭寇与海贼洗劫，想都不敢想，如今先要将当初读过戚继光的抗倭经验，慢慢的回忆总结修改出来，拿给沿海将士用才是。　　他想要变强大，这根源除了剿灭倭寇的志向外，很大部分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　　贾珍的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谁愿意一直憋屈挨打呢，之前没有快速成长的机会，现在有了，就要抓住它。　　还是要靠自己，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抱谁大腿上。　　更不能学荣国府二房的佛口蛇心王夫人，动不动念佛，这最不靠谱，佛只能引众生，而不能渡众生。　　所以无论从那一方面想，他都必须变强。　　“去吧，免的点卯迟了。”

尤氏平静地看着他，上前将棉披风给他系上，帮他整了整衣服领：“外边天真真儿冷，御寒。”

扬州的雪，轻如柳絮，并不阻隔视线，少妇倚门而立，空巷中，青衫少年牵着马，大步前行。　　尤氏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长巷再无身影，只有走街串巷的卖炭翁时，转身关上门。　　风雪之中，马蹄打滑，贾芸牵着马往城楼方向而去，点过卯去武场和冯唐说了会儿话，便亲自将簿子送往扬州盐务衙门。　　林如海并不在，听说是那日替吴王施粥后，回家，风寒累积，生病后在自家府里处理公务。　　暖房之中，嬷嬷送来热茶，贾芸和林如海正在说话，他惊讶道：“怎的，竟然找到了名单。”

贾芸点头。　　林如海如此惊讶，又疑惑，是极为正常之事。　　毕竟朝廷的人以及江南盐道衙门对于双屿岛的倭寇一事，多次追查，连半点儿线索也没有。　　这过去几日，贾芸突然拿出来海贼的私盐名单，必然事关重大。　　贾芸心里无奈，要不是宁国公主又将那日自己找到的证据又送回来，让交给林如海。　　哪里会这么引人奇怪。　　林如海解释道：“贾游击，请不要多想，此事为大，想必是那海贼留后手保命的，我了解后，要上疏陛下，所以才想问问。”

一个时辰过去。　　林如海道：“原来如此。”

贾芸点头：“因为这些双屿岛的海贼学习东瀛一种忍术善于隐藏，他们名单藏的十分严密，这也是我后来审问浪里鬼，细细查找，才得知的。　　因为事关重大，才今日交给林御史核查。”

海贼易容化妆，又多次潜藏在桂花楼这种地方，确实难以寻找，贾芸的解释十分合理。　　“咳咳，咳。”

林如海痛苦的咳嗽几声说道：“来人，立刻命人将信快马送往神京。”

外面雪花簌簌，几股凉风从窗外涌进来，林如海又再打量贾芸道：“贾游击住大营可会冷？”

贾芸摇了摇头：“林御史不知，我在扬州城里的边儿租了间院子，住起来倒也暖。”

闻言，林如海点点头，他一直以为贾芸住的是大营，思来想去，还是将自己上疏里的内容打算告知贾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