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了你们先生多久？”

陆倾亦抬眸，盯紧了后视镜内江淮的眼睛。“十年……”“还真是把你们先生那一套学得挺好。挺会PUA的。”

陆倾亦冷笑，不想再跟江淮多说什么。车子行驶了一刻钟后，很快就到了医院。江淮因为担心苏慕洵的情况，甚至连伞都忘了撑，直奔大厅。陆倾亦下车后，雨水很快就淋湿了半截身子，怎奈江淮已经走了，她也只能加快步伐往医院里面奔去。到了手术室门口，江淮立刻叫来了医生护士。“家属到了！”

“怎么这么晚，知道病人情况不好，耽误不得，怎么还……简直太不像话了！”

听得出就连医生都在担心苏慕洵的死活。唯有她不在乎。“签什么字？”

陆倾亦问，淡漠如水的态度让护士都愣了一下。“你跟病人什么关系？”

护士打量着她，心里其实也猜出了七八分来。可是这做妻子的，怎么会有她这种对丈夫死活不管不顾的？“配偶关系。”

陆倾亦淡淡道，从江淮手中接过了钢笔，几乎看都没有看一眼纸上的内容，就将名字签了上去。护士看到她递来手术同意书，惊讶得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们这些做护士的看过多少生死离别的画面，那些夫妻关系的病人与亲属，每每在她们询问关系的时候，说的也都是，“妻子亦或是丈夫。”

配偶关系……简直生疏的不行。这哪里是夫妻啊，只怕是仇人吧。“还有其他事情吗？”

陆倾亦见护士并没有离开，不免多问了一句。“没、没了……”护士回神，拿着手术同意书回了办公室。陆倾亦收回视线，压根就没有去看手术室，“没事我就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往电梯那边走去。身后，是江淮彻底失望的声音，“太太，您难道就没有看一眼刚才你签的到底是什么吗？”

“不是手术同意书吗？”

陆倾亦无所谓道，“反正字我也签了，他要动什么手术都跟我没关系。别再拿念念威胁我……当然，你也别忘了，即便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可司家还有我外公也会为我撑腰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原来最绝情的不是先生，而是你。”

江淮哼笑。陆倾亦垂眸，停在了电梯跟前，“现在随便你怎么说都行，他苏慕洵的死活我不会再管。”

“他签了遗体捐赠。而且刚在手术同意书上写得很清楚，成功率不足30%。”

此时电梯门已经打开了。陆倾亦脚下顿了一秒，而后直接进了电梯。直到门关上的那一刻，陆倾亦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右手一把就撑住了扶手。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猛地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心口当下绞痛不已。看着电梯逐层往下，陆倾亦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手边溜走似的，让她想抓都抓不住。“为什么……”她张口，自问道，“为什么我现在心里会这么难过？”

明明她是那个最巴不得苏慕洵早点去死的人啊！“陆倾亦，你清醒点！他都这么对你了，你为什么还想不通？还看不明白？”

逼仄的电梯内，是她一遍遍质问自己的声音。可是眼睛一眨，眼泪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流下来……看着镜子里慌乱的自己，陆倾亦赶紧挽起袖子去擦眼泪。右手才抬起来，腕上的系着佛珠的绳子突然一松，十八子的佛珠就这么“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看着散落的跳动的珠子，陆倾亦怔愣在了原地。心头蓦地一阵钝痛，只觉得四肢百骸仿佛被什么碾压过似的。强烈的窒息感来得突然，陆倾亦下意识就去摁电梯门，想要出去。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右手始终都够不到电梯按钮。电梯还在一层一层往下走，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珠子就在她的脚边滚着。直到这时，陆倾亦才看清楚珠子上似乎还刻着字。陆倾亦蹲下腰来，随手捡了一颗。上面刻着“安康”。又一颗，刻着“顺遂”。再一颗，刻着“舒心”……整整十八颗，每一颗上面都刻着字。直到陆倾亦捡起了最后一只装饰用的玉环，这才注意到玉环内侧也是刻着字的。——唯愿吾妻，此生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