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鱼这种肉包子如果在外头买，纯猪肉馅，一个就三毛钱，不是普通那种一毛钱一个的肉包子或者五分钱一个的菜包子。每个都有成年男人拳头大，又是白面的，看上去就贵。大多数人都不舍得买，三个包子都能买一斤多猪肉了。普通人真吃不起，在这个工资大多几元十几元的时代，肉，白面，那都等于是过节。这女人想要用自家的黑面馍换，也不知道是故意装傻还是觉得张小鱼好哄，周围人都忍不住看她，她也一脸笑容，若无其事，好像说的是很平常的话。张小鱼摇头：“我这包子五毛钱一个呢。”

女人一下子声音尖锐起来：“不想换就直说，啥包子要五毛钱一个？那不是坑人么？又不是白要你的，故意讹人呢？”

男孩就又嚎起来：“要吃包子，要饿死了，不给包子就饿死人啦……啊啊啊，我要饿死了……”一边还蹬着腿，在地上滚了起来。张小鱼觉得自己真是有病，竟然还自己惹了个事，旁边中年男人都嘲笑起来，于是她冷下脸来：“包子我自己也要吃。”

拿着水壶就要走。那女人一把拉住张小鱼，高声对着大家喊：“大家看啊，有人投机倒把，把包子卖五毛坑人呢。”

隔壁两个青年男女嗤的一笑：“什么投机倒把，人家不给你，你就害人家，白吃了人家的半个包子都不如喂狗。”

那女人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你们肯定是一伙的，要讹我们钱呢。”

韩小笑一把推开那女人，怒了：“怎么？白吃了半个包子还上劲了？想抢呢？我们这包子就是五毛钱买的，才不会卖给你。送人也不给你。”

张小鱼拿过包来，周围旅客，也有带小孩的，她一个小孩给了半个，剩下两个都给了那对年轻人：“别客气，我请你们吃的。”

那两个年轻人也不客气，女青年说：“谢啦，这包子我认得，是群众饭店刘师傅的手艺，都要挑好肉做，不是每天都有的，要进好肉才会做，十天半月卖一次，别的地方包子三毛一个，他那里就得五毛，五毛钱一点都没错，人还要粮票呢。等下我们请你们吃饭。”

张小鱼笑了笑：“那好，要打水吗？”

那女青年站起来拿着缸子：“一起去。”

张小鱼甩下那女人和哭闹的孩子，跟着女青年去了列车水房打开水，远远还听到男孩声嘶力竭的哭喊，不过很快就看到列车员向那边走去，想来很快就会制止的。一边等开水，张小鱼一边感慨的说：“我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人。真是为我那半个包子可惜。”

女青年：“可不，社会上这种人多了去了，占便宜没够，还恩将仇报。”

两人说了会儿话，互相通了姓名，这女青年叫李玲，她哥叫李瑀，李瑀去出差，顺便送妹妹回爷爷家，就在张小鱼老家的省城。等打完水，两人都已经熟悉了。回到座位，李玲让她哥和张小鱼换了座位，两个女孩一起谈天，李瑀就和韩小笑聊起来。李玲：“刘师傅的手艺更好了啊，比我上次吃还好吃了。可惜以后要好几年才能回来吃上了。”

李瑀慢条斯理的吃着包子喝着水，对面的女人和男孩恨恨的瞪着他，想来刚才已经有列车服务员来教育了一番，都不敢闹了。倒是张小鱼给了包子的几家人都善意的对她道谢，小孩子也很乖的说谢谢，虽然是张小鱼赌气给的，但人家确实很感谢。能坐火车的当然没多太穷的，但这不是后世那个物质丰富的时代，这是票证时代，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东西，何况绝大多数人都只够勉强维持生活。这年头小孩子没肉吃，普通菜包子都不大舍得买，何况是这种足馅美味的。连空气里都飘了肉香，很多人都暗地里咽了咽口水，就着空气啃干粮。张小鱼这时候气也消了，觉得也就是自己运气不好，遇到了极品，看其他大人小孩，都很正常嘛。到了晚上，李玲本来还要请张小鱼吃饭的，张小鱼摇头：“吃了包子后，都不饿了。”

李玲：“咦，你不说我还没觉得，真不饿啊！刘师傅的包子这么顶饿？大概是坐火车没胃口不习惯吧。”

她倒是自己找到了理由：“连我哥都没饿啊。也是，坐车都没胃口。”

李玲是个很热情的少女，十七岁，在西安读书，寒假回家，父母不放心，每次都是她哥找西安出差机会，护送回来。她没想到张小鱼才十六岁。要说起来，这个时代的人普遍瘦弱瘦小，发育也不好，张小鱼算是例外。像李玲看起来家境很好，也没有像张小鱼那样健康红润，看上去还是有些苍白瘦弱的。张小鱼嘿嘿一笑：“你要前几年遇到我，十二岁了别人还会以为我才不到十岁。”

那时候的张小鱼，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都是非常瘦弱干瘪不健康的。李玲觉得夸张，捂嘴一笑：“我记得我十三四岁的时候，每天都长个子一样，每天睡觉都抽筋，瘦得和个鬼一样。我妈都说我和猪一样能吃，一点肉都不长。比我哥都能吃，你看，我哥是个大块头呢，这也太夸张了。”

李玲和张小鱼说笑着，两人很快就打成一片。很晚了，列车都熄灯了，还喁喁低语，夜深了才靠着椅背睡着了。那一家三口半夜就下车了，刘清流觉得连列车里的空气都清爽了。这时候的火车上用餐不用粮票，四个人要了四个菜四个米饭一个汤，很丰盛的一顿午餐，李瑀抢着付了钱，张小鱼不同意，最后大家决定轮流请客，一人一次。算起来还是挺划算的。韩小笑晚上请客，一起去了餐厅也就点了个汤和米饭，然后拿出自家做出来的熟食，大肠切一盘，肉切一盘，血肠切一盘，猪肝切一盘。李瑀兄妹目瞪口呆的看着韩小笑就和叮当猫一样变出四盘子菜来，各个香味扑鼻。当然他们不知道后世的叮当猫，但还是觉得这和变魔术一样。李玲忍不住摸了摸韩小笑手边的袋子：“你们带了多少吃的出来啊？”

不是才说是农村人的吗？虽然她也觉得两人不像个农村娃，但就算是城里人，出门也不会带这么多吃的啊。张小鱼展颜一笑：“我来之前在省城屠宰厂一直上班呢。”

李玲已经忍不住吃了一块血肠，眼睛都亮了：“好次，真好次。”

这时候买的汤和米饭已经端过来了，列车的餐厅服务员虽然惊讶旅客来餐厅吃饭都自带菜，但这也没说不允许，人家也还点了米饭和汤呢。这个时候的人，多的是就跑来买个馍或者米饭就着咸菜喝着开水就算一顿了。恩，后世也多得是接了开水自己泡面吃的。可惜这时候泡面还没出现呢。火车上的饭菜，哪个时代的大家都没指望过好吃。就连服务员自己，路过这四个人的饭桌时，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闻起来真是……好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