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您打我吧,是我对不起穆微,对不起。”
男孩一副无家可归的模样,望着穆爸爸穆妈妈哭道: “可我想对不起她吗,我也会感觉到累。 曾经我以为考上一个好大学就会真的前程似锦,可是走出来才知道,每年有那么多名校的毕业生,他们仍旧不好找工作,他们依旧买不起房子,就在这座所谓繁华都市租着地下室。 四年来,我努力学习,我拼命打工,可事实证明,我同宿舍玩四年的同学起点就是比我高。 我第一次觉得生来就有落差,就是我劝他学习,他说他在这里有两套房,等我拼命干十年二十年的,快撵上他了,他再努力也来得及。你们知道我听到这话的滋味吗。”
穆妈妈拽住穆爸爸的胳膊,听了这话却不停地摇头,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被浮华迷了眼吗,怨天怨地的。 “我每次听说谁的女朋友嫌弃他穷离开了;听说因为没有房要两口子不得已要异地分居;听说谁的妻子挺着大肚子还要挤车就医难,我都觉得那就是我和穆微的明天。家人亲戚也总说我在这里是出息的,就好像我什么事都能帮他们办,可是当他们打电话给我,问我认不认识谁的时候,事实上我正在纠结楼下的牛肉面太贵,我要坐公交找家小面馆就为省几块钱。”
穆微的男朋友哭着诉说道: “我还这么年轻,我就要认命地接受自己真的啥也不是了,你们懂那种滋味吗? 懂穆微给我买机票,她还买房,每一次她的付出都让我质问自己,那我能给她什么,只有陪伴吗,如果将来生活中遇到什么挫折,还要她一个女孩担着吗,让叔叔阿姨帮我们吗? 以后几十年,我一个大老爷们都让自己过着年复一年啥也不是的日子吗。”
所以开法拉利的是他开公司学长的妹妹,他只是想和他们搞好关系。想被公司正式签下外派到德国进修。三年进修回来后才能有很大上升空间,甚至等到三十岁合同到期后有跳槽到其他公司的资格。他现在就不用像大多数的毕业生被面试官挑来挑去,连讨价还价谈薪水的资格都没有。 他想好,他不想当什么能力也没有的男人。 他不想过那种一眼能望到头的日子。 可这些话在穆爸爸这里,就是你根子烂了,你可别特么废话了,他就是男的,他还能不懂那点儿小心思? “一个大老爷们,你这种行为才叫真的啥也不是。就是解释出花儿来,你无非就是个吃软饭的玩应,我唯一想对你说的就是,你要是再敢联系微微一次,我就给你腿打折,这不是威胁,不信你可以试试!”
越说越来气,穆爸爸又要冲上去。 他此时啥也听不进去,他就知道他女儿一颗真心喂了狗。 他女儿在西餐厅拉小提琴,去酒吧给那些男的唱歌挣钱,穆律师的女儿,同行可能都看见过女儿在外面兼职。 所以别说想揍眼前这个了,他都想给自己女儿的腿打折。 他在外面拼命努力,就是为让女儿这样吗。打小给捧着长大的啊。 他也不怕别人笑话他,可是这孩子怎么就不想想,你兼职在外面见过的人越多,你将来工作后可能就会碰见,做事根本不考虑后果。 而他女儿就是为眼前这男的什么都不顾及了,在爸爸妈妈心口上捅刀子。 “爸。”
一声爸,穆爸爸看向单元门口的穆微,眼圈儿当即红了。 刚才内心的那些不忿和气怒,通通转化为浓浓的心疼。 一百二百的,他姑娘就这么挣得钱买下的这个房子吗。这哪里是房子,好像是大石头压他心里。 结果到头来还遇到的是个负心汉,他姑娘现在心里得多过不去这个坎儿。 穆微让贝伊帮忙拿着书包,她从包里翻找出一张存折,然后在爸爸妈妈还有贝伊的面前,一步步走向她曾全心全意对待的男孩。 “你刚才对我爸妈说的那些,我也听到了,我们再不要联系了。”
穆微说着说着还是哭了,将存折塞到对方手里:“买房时,我动过你的钱,那时候手头太紧了,所以有取钱痕迹。但后来我又给存进去了,我没花你的钱,你拿好。”
“爸,妈,一一,我们走吧,行吗。”
…… 出租车上,司机放的歌很应景。 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贝伊看眼这座心脏城市的午夜霓虹灯,回身看眼在身后猛追出租车的男孩。 这个男孩曾经给过穆微浪漫的惊喜,他捧着花出现在操场,那时候的大家是真的开心。 而如今嘛,不知道是穆微亲口说出那句再不要联系了,还是给存折说没花过他的钱,总之,他好像刚刚才反应过来他失去的是什么。 他撵着车跑,他在出租车后面嘶吼,微微,我错了。 他很狼狈,看起来好像才意识到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搞得出租车司机不知道该停下还是怎样。 穆爸爸坐在副驾驶说:“小孩子失恋而已,没事儿,咱正常开。”
是啊,只是失恋。 穆妈妈从上出租车就搂住穆微,心想:别说是失恋,就是离婚,就算将来甭管怎样,孩子,你有爸妈,没事的。这真不算什么。 当晚,大家住在宾馆。 贝伊问穆妈妈要不要和穆微一起住。 穆妈妈给贝伊掖了掖碎发,没想到这孩子也半夜折腾来了:“我还得劝劝她爸,她爸气坏了。这微微啊,要么就什么都瞒我们,要么就啥都说。一一啊,阿姨还没谢谢你。”
“阿姨,您客气了。”
“给你妈打电话报过平安没有。”
“下飞机就打电话了。”
“那就好,你俩早点睡。”
可是哪里睡得着。 贝伊搂着穆微,听穆微碎碎念哭诉:“没想到这时候只有爸妈和你们,可是我以前明明和你们都算计。”
贝伊不太明白,算计什么。 “就是我会对他掏心掏肺,根本没有什么他该付出多少,我该付出多少的想法,我嘴上说着,却都没做到。可是和朋友们呢,我天天说咱们几个太要好了,完全可以合在一起,可你知道的,咱们几个甭管是串钱写欠条还是出去聚餐,基本都等于AA。我好像傻,和你们是真的有底线,和他却没有。”
到头来,感觉弄反了,朋友比男朋友强多了。 穆微没和贝伊说,贝伊出现那一刻,她有多感动,就感觉忽然有了力量,委屈也一下子放大。好像靠山来啦。等到爸爸妈妈出现,就更是了,靠山真来了。 可是看看她干的那些事,和爸爸妈妈不说实话,实心实意去对外人。 和朋友们,也没像对男朋友似的付出那么多。 贝伊笑了笑:“你可别想拧歪了,以后咱们几个还是要那样,朋友本来就该有分寸的相处嘛,这样才能更和谐。至于对男人……我们说着一定要自私起来却做不到,也不要自责吧。因为这就是我们嘛。或许以后我们还是会犯那个傻。你看那些结婚的不也是这样,被丈夫埋怨买的衣服不好,可能还会被指责乱花钱,结果下次逛街还是会惦记给丈夫孩子买。没办法,这就是我们女人。”
贝伊这番话,给老嫂子都说沉默了。 其实在老家那阵,贝伊讲“五岁孩子没得到糖果也会很难过”那番话时,老嫂子系统就反思过。 因为不止贝妈妈,她也有那个毛病。作为过来人总是爱评判你那才是多大个事啊,至于嘛之类的。 然后贝伊现在这番话又给她说得泛起沉思。是啊,哪个经过事儿的女性,不能讲出一番大道理,都能,可是照样还是会那样去做,用贝伊的话,这就是我们嘛。 穆微更紧地搂住贝伊:“一一,我心口疼。”
越回忆越疼,分开才是另一种明白。 贝伊也搂住穆微,一声叹息道:“我也疼过。”
男人们把自私包装出许多理由和借口,似乎总是能引起人深思,总是试图想让人理解。可是谁能理解理解她们。明明就是变质了。 隔壁房间,穆爸爸和穆妈妈只会更睡不着。 穆妈妈之前安慰完女儿,现在还要劝慰丈夫,别生闷气,别气坏身体。 直到第二天,穆妈妈才崩溃。 穆妈妈从贝伊那里要来贝妈妈的电话,本意是想感谢贝妈妈,你看贝伊折腾这么老远。然后告诉一声贝伊的航班,她刚给买完机票,却在贝妈妈打听穆微情况时,穆妈妈忽然就哭了:“妹子,呜呜呜,我感觉我没教育好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们总是把教育孩子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贝妈妈听到哭声也一下子难受了。 你说这大清早的,她刚到店里也跟着眼泪吧差: “哎呀,我得叫你一声姐吧,贝伊比微微小。你听我说,大姐,不就是处了几年对象黄了而已嘛,真没啥。咱们当家长的就别把这事太当回事了,因为备不住过个一年半载的,人家孩子备不住都不把这事放心上了,早忘啦。你可别心里负担太重。再说怎么就没教育好了,微微多优秀啊,我听贝伊都讲过,微微在学校很受老师喜欢的,那将来一定错不了。”
至于教育,这也是贝妈妈感同身受跟着掉眼泪的原因。 “你说咱们也不懂啊,谁不是第一次当爹妈,对这茬独生子女轻不得重不得。我妹子以前就和我唠过这方面。你说尽力提供好的吧,怕她没见过世间冷暖,往后会不务实。你说严格要求她吧,还怕她出去被人瞧不起。反正咋的都不对。再说咱也不舍得藏着掖着的让她过苦日子,从怀上她就盼着,她快乐就行,都不图她养老了都。”
穆妈妈对着电话抹眼泪,可不。 就是想着让女儿只要快乐顺意就好,就什么都提供,惯着惯着成了今天的模样。这男朋友也没怎么挡。 而要说最后悔的,穆妈妈觉得,她是一边没怎么严防死守穆微找条件差的男朋友,一边还有要求跟着,要穆微她们必须要有这有那,家里才会真正接受。所以就搞得女儿背着他们出去兼职打工。 还不如可一头来呢。 昨晚她丈夫还说呐,就啥也不要求,女儿是不是就不会出去打工吃苦头。 穆妈妈没和贝妈妈说出这番心里话,要是说出来,贝妈妈或许真会觉得,啊?那你家教育确实存在点儿问题。 即使这通电话没当场吐槽,过不久后,贝妈妈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贝爷爷拎着鱼进门,“贝贝啊?”
“爸,别喊了,贝伊今早走的。”
贝老爷子:“不还没开学,又嘎哈去啦。”
前两天就去趟首都,这刚回来又走了。 贝妈妈:“出去旅游去啦,跟她挺好的那个穆微的爸爸妈妈给联络的旅游团,还给她们几个掏钱了,你说这事儿整的。去看大草原。”
说看看大自然能心胸开阔,人的那点事,和大自然比还算个啥。 女孩子也要心怀天下,多读书,多感受,放松心情回来就好……在贝妈妈看来,不就是去骑个马嘛,这都快要形容出花儿来啦。 总之,人家穆妈妈电话打过来,先问家里有没有事,贝伊开学提前走几天行不行。又说自己的情况,工作实在太忙,陪不了女儿,所以各方面都安顿好了,安全什么的放心,想让这几个小朋友好好玩一场。 那咱还咋好意思说不行,就能差那么几天?那个都失恋了。 “再说你孙女,那一听心思都活了,在家坐不住,书也不看了,啥也不整了,敷上面膜戴着耳机就和那几位小朋友计划上了,穿什么衣服都聊到半夜十一点,给我气的,我拦得住吗。”
贝爷爷坐在沙发上皱眉道:“这可真是一年一个地方。”
那年莫斯科,今年又NMG。完了人家还给掏钱非让去。 贝妈妈将茶水递给贝爷爷:“可不是嘛,穆微家教育指定有问题,这太能惯了,失个恋还得上草原。”
整的她妹妹起哄,说看见没有,大姐,你和穆妈妈比,你就是个对孩子一般的妈妈,你还有上升空间。 快拉到吧,就这样吧,再惯就得跟大呲花似的窜上天。 窜了。 草原上,贝伊、穆微、鹿佳和孙翩翩一人一身蒙古女孩的打扮,正在骑马晃悠悠吼唱道: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我还是能和你分手,就和你分手……” 没一会儿,又马鞭一扔,齐刷刷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唱道: “我光着膀子,迎着风雪,跑出那逃出医院的道路上…… 快让我哭,快让我笑,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快让我在这草地上撒个野。”
“撒个野!”
孙翩翩一边吼着,一边在草地打起滚来。 她这一滚,旁边几匹马都看毛楞了。这几个人有病,得赶紧远离。 “嗳?嗳,马跑啦。”
贝伊捂住蒙古发饰就追马,还被袍子绊个跟头,吃了一嘴的草。 与此同时,省城两处新房这里,孙妈妈听着滋、滋、滋的电钻声,捂住心口:艾玛,这电钻声,都快要把她更年期提早钻出来了。 想到翩翩那个不长心的孩子,就更来气了。 你说这处处都是事,就这么扔下了。 人家那孩子放假挎着妈妈的胳膊,选选这,买买那,这可倒好。前一阵陪她看涂料,一会儿渴了饿了的添乱,这回更妥,直接啥也不管跑了。 要她说,女儿快属穆桂英的,甭管谁失恋,那都奉陪到底场场不落。 抱怨很多,可是电梯里遇到楼上新邻居,孙妈妈还是笑容满面的。 “我看你家好像是装修两个房子吧,还是对门。两个女儿?”
“不是……是。”
孙妈妈紧急改口:“是俩女儿,在这念大学。”
不能让外人知道就鹿佳自己。独门独户的,你知道这都是啥人呢。就算人好,万一往外面说呢。 再着鹿佳又不是真没有人管的,还有她们这些家长。 像这次穆微的妈妈打电话给她,说让孩子出去玩时还提起,说赶明有机会咱们这几家得见见面。 像她现在就手握两把钥匙,监完这屋工,操心那屋工,一点照顾不到就容易让人唬弄,都快要给她累死了。翩翩爸还上班了,就她一人在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