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句话,他沉默着转身,踏出神殿。人群还没有散去,他们同样沉默着看着亚撒,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分出了一条路。而唐玉斐就跟在亚撒身侧,陪着他一步步地往外走去,重新看待如今的亚特兰蒂斯是何光景。或许是艾萨克料到了墙内的情况、给予他们自我分’裂且苟延残喘的时间,海人族在昨天突然停止了进攻,全部撤回了海里,如今高墙外安安静静,瞭望台上的人也总算得以喘’息。如今,每个亚特兰蒂斯人都精疲力竭,满心茫然。唐玉斐陪着亚撒走在他不知走过多少次的国土之上,步履缓缓,他依旧是圣洁如精灵般的模样,纤尘未染的白袍如同流泻的月光,分明皎洁,却又这么寂寥。刚走出包围圈,一块石头打在唐玉斐的脚后跟上,痛感传来,随后咕噜噜滚到一旁。紧接着还有第二声、第三声。她扭头看去,却发现是有几个人躲在人群中,远远地朝他们扔石头。当亚撒也停下脚步、转身的时候,一块石头又飞过来,唐玉斐想也不想地挡在他身前,冷冷地看着那几个捣乱的人,石头打在她的大腿上。不用说,他们是海神派的人。而亚撒又将唐玉斐轻轻拉回身后,侧身挡住那些视线和攻击,那一刻,他的脸上闪过浓浓的失落之色。艾萨克的目的达到了,让亚撒深爱的子民反来伤害他,果然伤他至深,伤的痛彻。而在接触到亚撒的眼神的那一瞬间,多年来的畏惧让那些闹事的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差点就想逃,可一想到亚特兰蒂斯未知的命运,他们又梗起了脖子。“他根本救不了我们,还阻断了我们活下去的路,他不配做大祭司。”
“打开高墙!放我们出去!”
听着这些话,唐玉斐不由得怒从心起,这些过去一直受他庇护的人,这时候又站在什么立场、凭什么谴责他?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大祭司,您让我去......”可就在这时,一群人将那几个丢石头的人揪了出来,他们纷纷怒骂:“你们竟然敢对大祭司不敬,你们忘了过去是怎么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吗?我看你们是被异族和恐惧冲昏了头脑,根本已经忘记给予你们生命的是磁欧石,保护你们的是亚特兰蒂斯!”
“滚开,你们这些叛徒,我们宁愿同亚特兰蒂斯一起被淹没,也不要变成长着鱼尾巴的怪物苟活于海底!”
“你们不是真正的海人族,也不再是亚特兰蒂斯的子民,若你们真的投靠侵略者,到那时你们只会变成什么都不是的流离失所之人!”
闹事的人被骂的一阵发慌,再也不敢在这里逗留,仓皇地离开了。而之后,这些人主动走到亚撒身边,将他和唐玉斐护在一个包围圈里。他们目光诚挚,满脸都是坚决:“大祭司,我们同样不希望把自己的国土分给异族,受他们威胁和伤害!如果亚特兰蒂斯真的会消亡,那就让我们作为亚特兰蒂斯人陪着它一起沉没!”
“没错,我们尊崇大祭司您,我们也有亚特兰蒂斯人的荣耀!”
“誓死不离开国土,与它共存亡!”
七嘴八舌的嚷嚷最后变成一声声极响的呐喊,其间的决绝令人动容。随后人群中竟然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陪同着默默站在身后,一个又一个,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亚特兰蒂斯人,绝不会背叛亚特兰蒂斯。唐玉斐抿了抿唇,仿佛被他们的情绪所包围,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唇角扯开一个笑容,她轻声喃喃道:“大祭司,您看呐......”还是有很多你深爱的子民同样深爱着你的,亚撒。而他们也同你一样,深爱着他们的国家和文明,即使它终将沉没,此后万年仅为后世留下只言片语。眼眶微热,她不禁想,原来一万两千多年前的亚特兰蒂斯,会是这般模样。人群中走出一位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灰色头发同样编于脑后,她一步步走到亚撒身前,说道:“大祭司,这是我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她说罢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羞涩、有幸福、有满足,同样有无措、有遗憾,有痛楚。“您能......给他起个名字吗?”
亚撒同样垂眸看着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新的亚特兰蒂斯人,可惜,他还来不及成长到足以知道这片土地的文明有多繁盛、磁欧石有多么神奇,体会到太阳有多么温暖、大海有多么蓝就要死去。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亚撒,婴儿的母亲同样面带笑容和期许,可亚撒怔怔看了婴儿许久,他缓缓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触碰他。时间似乎凝滞,直到亚撒的手指终于触及襁褓,他指尖微颤,良久才轻声说道:“塞穆尔。”
这个名字,意为让上帝听到,他希望上帝能听到他此时内心的祈求,送给这个孩子以祝福和幸运的希望。那一刻,唐玉斐似乎看到垂着头的亚撒红了眼眶,眼底是一片翻腾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