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歌笑，放下手里的画笔，夹着手机，去翻记事本，看了看最近的计划，然后同他说：“我想去网吧上网查点资料，随便吃一点，你陪我去上网吧？”

夜锦之：“行啊，我在你门口等你，你现在出来吧。”

颜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好。”

她收拾了画笔，脱下外头作画穿的罩衣，背着书包跟在画室值班的老师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在一中，学美术跟音乐被视为异类，还有一部分人认为通过美术跟音乐能考入更好的大学。毕竟这个年头，学校的名气跟影响是大过一个专业的影响的，哪怕一个人学的这个大学的某个专业不怎样，可只要大学的排名靠前，人们在听说后照样还会觉得这个人很有前途。颜歌一从班里专学美术，有些人觉得少了竞争对手，有的同学则觉得她失心疯了，是从实业转向了不务正业……安夏倒是挺理解她，可大家的交集还是日渐减少了起来。颜歌经历过这个过程，她心里淡定，面上就叫人觉得太冷漠，班里对她的风言风语也不少，因为确实无法做到回到从前，她便不去分辩，只是有人跟她来往，她也跟人来往，从前走的近的几位现在能见面不打招呼，仿佛她是毒蛇猛兽，她也主动远离。她拥有一个成年人的思想，并不关心小姑娘们怎么看待她。只是，她也没想到来网吧上网，会赶上校长跟教导主任过来抓学生……她虽然不是来打游戏的，但校长跟主任可都是那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这万一传到她父亲的耳朵里头，只怕她真没什么好果子吃。校长跟主任正一排一排的看，马上就到他们这一排了，她蹲下身想悄悄溜走假装上洗手间，谁知夜锦之伸腿将她拦住了，低低的道：“我可以掩护你。不过你得让我亲一下。”

他说完就紧张的注视她，然后发现她的眼睛生气的时候竟然是圆溜溜的，哈哈。夜锦之跟同龄人有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不喜欢学习，电脑算是“高科技”，他的兴趣也不大，要是看碟子的话，买回家看比在这里花钱更省。所以颜歌过来开机子，就只开了一台，他拉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看她来着。不过现在这样也正好给了他机会，前后左右的机子都满人，只要颜歌蹲在桌子下头，他往前一探身，就能将她挡住。可是，他想要好处。颜歌也发现了这个办法，她立即蹲下，双手抱膝往桌子洞下靠，夜锦之垂着眼帘看着她挪动，心里觉得她肯定想赖账。事实证明，他的掩护很到位，他又没穿校服，身上一件工作服上头净灰点子，旁边还搁着一只头盔，怎么看都不像一中的学生。校长他们只是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学生然后就去看下一个了。最后校长跟主任抓了一串粽子离开了。颜歌听着网吧里头突然爆发出来的哄笑松了一口气，刚要抬头出来，然后就发现自己被夜锦之夹住了。他的两条腿像螃蟹的两只大钳子，很有劲。“放我出去。”

“不放，你先说自己赖不赖帐。”

小黑露出姨母笑，还是这样的娘娘比较可爱，叹息。小黑继续缩在空间里看“电影直播”，身边一排零食，莫名的，他有些想香香了。颜歌忍不住笑：“我又没跟你谈妥，你不知道有句话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啊？”

夜锦之：“嗯，我知道，所以我等着你没法跟我还钱的时候来跟你要价啊！”

他趴在桌子上，胳膊圈成一个圈，然后低头看着她，眼睛里头全是跃跃欲试。颜歌想了想：“那我不出去了。”

夜锦之：“……！”

坏女孩！她又等了一分钟，看着他面容纠结，突然想逗逗他，就皱着眉道：“我腿麻了。”

夜锦之一边说“活该”一边伸手将“死鸭子嘴硬”的颜歌捞了出来。这一耽误，电脑上的时间所剩无几，她烦恼的道：“我还没查完。”

找了卡出来就要再去充钱。夜锦之将她的卡抽出来：“我给你充。”

他进来的时候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不知道一个小时候多少钱，到了柜台直接说续费，柜台的小青年嘿笑着恭维他：“女朋友很漂亮啊！”

他一个高兴，直接充了二十进去。结果颜歌就用了大半个小时，可柜台却不给退费，说可以下次来接着用。夜锦之因为那句女朋友，当然也因为是在颜歌面前，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暴躁的一面，心里肉疼的直接拉走颜歌走了。出了网吧发现天都黑了。他把头盔扣她脑袋上，然后自己背着她的书包，骑着摩托带着她穿过大街小巷，到了一户农家乐。颜歌是头一次来这样到处充满了烟火气的地方。夜锦之却像是鱼入大海，一下子变得自在了，他揽着她的肩膀，拉她去看菜单。“他们这里的番茄鱼跟辣子鸡都不错，不过就你的食量，我觉得我们还是点一个菜吧。”

颜歌：“可是我都想尝尝，而且我饿了，也不知道是谁害的我腿麻了……”夜锦之看着她一副“作精”的模样，心里的感觉就像石灰里头浇了一缸水，沸腾的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形容，反正就是咕嘟嘟的冒泡儿。“行，点两个。敢给我吃一口就放下筷子！”

“你会怎样？”

她歪着头问他。他的反应则是上前抵着她的额头：“真亲了，你可不许哭。”

颜歌心里笑的打跌，跟在他身后看他点菜，龇牙咧嘴的跟老板商量，鱼要条一二斤的，鸡也不要一整只云云，然后付钱。这里的人快上满了，他们不想拼桌，便又交了十块钱开了一个小包间。两个人认识的久了，颜歌知道他在工地上打工，就问他：“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夜锦之心里暗戳戳的道，这就开始考察老子了。他坐在椅子上，很沧桑的往后一靠：“不多，养活你一个还是不成问题的。”

颜歌笑，托着腮帮子道：“我花钱太多了。”

从小药罐子里头长大，吃的药都顶上三个她这么多的重量了。夜锦之瞪了她一眼：“花钱多就多啊，我特么的除了使劲挣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去抢银行啊？”

颜歌：“这主意不错哎。”

“滚蛋！我要是坐牢，一定把你也带进去。”

那样的话他才不会越狱。颜歌笑：“我开玩笑的，我自己赚钱能够养活自己。”

夜锦之不高兴了，脸上的笑容都收了起来。颜歌眨了眨眼睛：“你上班那么辛苦，不如不上，你有想做的事吗？还想不想继续去上学？我可以……”“你住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老子不吃软饭！”

他突然欺身过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花的钱也是你爸妈给的，我不是说这不对，只是男人养女人天经地义，我的女人，我自己养，要是养不起，那不如不养，反过来吃软饭，我夜锦之这辈子都不可能！”

颜歌低头。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我想回去了，晚上说不定会查宿舍。”

“饭菜都做上了。不，不是，你什么意思？我不要你的钱，所以你不理我了以后？你是钱多烧坏了脑子了？”

颜歌摇头：“没有。”

夜锦之：“啊？”

颜歌：“我自己可以赚，你如果有理想，需要用到，我可以给你。不是所有人都给。只是想给你。”

夜锦之：“……”他想起他初中毕业想上个职业高中或者技校的时候，他爸妈说的话，“家里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上那个干啥？去学技术怎么比得上在工地上一边赚钱一边还能学手艺？”

当然，不独他爸妈，他家里的亲戚，包括爷爷奶奶大爷大娘谁的，都是这样的想法。就连他小姑姑，也还说过他，说许多干建筑的大老板都是大字不识的大老粗，人家照样赚钱……夜锦之也有过做大生意的美梦，可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一生的勇气都用在她身上了。现在听她这么说，忽然有种自己也被人疼爱的感动。于是，才放了狠话没有多久的人只得转眼间打脸：“我刚才说的有点过分了，对不起，我道歉。都交了钱了，不吃浪费，你也知道我赚的那点钱可真的都是血汗钱……”连苦肉计都用上了。颜歌到底没有走。夜锦之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好，好到能迷惑颜歌，就像妲己迷惑纣王一样。当然，在他看来，她是妲己还差不多。就刚才那甜甜的几句话，他都想把心刨出来给她了。他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舍得。就像他的父母家人，譬如祖父母，当然小时候也是爱过他的，但等他大了，看着他在工地赚了钱，也是希望他有所孝敬的。他拿回去的多，他们就高兴，偶尔拿的少了，就像这几个月他花钱有点多，剩下的少，他们就有了意见，觉得他不着调了。连亲生的都如此，更何况外人？再说，他作为一个男人，养家糊口，养老婆孩子，那是应当之该，没什么可说的。村里要是一个男人靠女人养活，那这个男人肯定是个软蛋，是个怂蛋。他对颜歌，就一个要求，她是他的。其他的他可以努力，她父亲能为她做到的，他将来一定要提供更好的给她，否则他怎么有脸追求她呢？但，他也听出颜歌话里的认真。他天然的就知道她不是个爱开玩笑，爱吹牛的性子。她说的每一句话，正正经经的，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夜锦之觉得这问题的发展方向有点歪，而他的腰好像有点软。不不，他不是想吃软饭，他只是想到一个人愿意宠爱他，愿意无限制的赚钱来养他，他就……他就……好甜好甜。不过，在这之前，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跟她核实清楚。“我不喜欢上学。”

“哦。”

“我其实当然也不喜欢在工地干活。”

“嗯。”

“我喜欢在家里，躺着看看电视，没事遛遛狗，种种花……”提前过上退休生活，颜歌继续点头：“这挺好的。”

“我喜欢吃荤，大鱼大肉，两天不吃肉，我就觉得人生全是灰。”

呃，这个比喻……“可以啊，你遛狗的时候，要不趁机养几头猪，健康喂养，自产自销，免得吃激素过多导致身体发胖。”

夜锦之抿了抿唇，他认真的盯着她，但他自己知道，他听不懂。激素是毛？跟维生素有亲戚关系？“那我现在就辞职不干？”

颜歌：“如果你想的话。对了，我要先给你多少，你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夜锦之认真想了一下：“一天五，不，还是十块吧！”

颜歌：“你认真的？十块钱养狗狗吗？”

夜锦之道：“养狗还需要自己花钱？不都是它们自己找东西吃？”

毕竟吃屎也能香喷喷啊！颜歌：“所以十块钱是养你的？你不是还要种花？”

她家里倒是又几盆牡丹，号称几十万，她对这个研究的不透彻，不敢说。夜锦之：“种花啊，喇叭花，牵牛花，太阳花，野菊花，随便找点装盆里就行，浇水又用不到钱。”

颜歌伸出大拇指，冲着他翘了翘。夜锦之：“十块钱，买三块钱的馒头，一块钱的菜，算了，菜也自家种点好了，剩下六块钱买肉吧。”

颜歌低头从书本里找出钱包：“呶，给你一千，过三个月再来跟我要生活费！”

夜锦之：“卧靠！你真的？”

“难道你在逗我？”

她反问。夜锦之：“我没有逗你。但我要是真那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谁他娘的失心疯会喜欢一头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猪？颜歌诧异：“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啦？”

她目光都是“能不能要点脸”。夜锦之连收到一千块“包养费”都没有那么开心了，扭头就走。走了三步，后头没人追上来。又走了两步，预料之中的道歉也没有。再走，喊话也没有！夜锦之攥拳：白眼狼！这次我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