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玩在这场不会散去的大雾中行了七天七夜,终于看见一盏灯。
一盏燃灯。
七天中,他没有见过任何的活物,甚至于一只虫子。
只有脚下有草,远处似乎有树,似乎有他想要看见的一切,可他真的走过去,发现那里还是一无所有。
到了第七天,他的心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与许翚告别时的无所畏惧,到了此刻,他开始觉得有些焦躁。
好像有那么一瞬,他又回到了那大幽的腹中,而后千年万年,消失于浊海之上,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与记忆之中。
这大概是他唯一真正惧怕的事情。
李玩停下脚步,盯着那盏小小的还在跳跃着火苗的燃灯,确定了不是幻觉之后,提起一口气,大步冲了过去。
到了近前,才看到这小灯立于一座木门旁,可这门很小,因此灯的位置也很矮。
李玩蹲下,伸手一把攥住那火苗,感受到了烧灼之痛,再次证明这是真是火焰,真的燃灯,真的有了一扇门。
有了门,便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还未等自己敲门,那门倒先开了,吱溜一声开了一条缝,从中探出个矮子的头来。
矮子皮肤很黑,发须却是雪白,两只眼睛藏在一幅铜色的头盔之中,没有丁点的神采。
“是什么人在动我的灯芯?”
李玩笑笑,松开了那团火焰,低头回道:“是我。”
“你是谁?”
门开了半扇,矮子从门中走了出来。
全身的头盔板甲,是个长矛士兵的装扮。
站着还不及李玩蹲着高,就连手上拿着的一杆长枪也不足三尺。
他的皮肤黑得吓人,几乎看不到五官,就看到一双小而无神的眼睛,眼珠子也一动不动。
噢,他是个瞎子。
“你不知道我是谁?”
李玩盯着这小老头,反问了他。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你是谁?”
老头的脾气看来也不怎么好,一开口就是满嘴的火药味。
“那么换我来问,你是谁?”
李玩摊开双手,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你不知道我是谁?”
小老头挥了挥手中那把铁枪,用一模一样的话,反问了李玩。
“你真的不认识我?”
李玩发现自己还是太自大了,虽然过去一直如此,可人家凭什么都要认识你?
老头子果然丝毫不让:“我为什么会认识你?我们难道不是第一次相见吗?”
“那,好吧。”
李玩原本想再笑笑表示一下善意,想到他是个瞎子,于是提高了音调,说道:“我叫李玩。”
小老头显然并不在意他叫什么,低头哦了一声,算是听到了。
“那你呢?你叫什么?”
李玩忽然觉得这瞎老头有点意思。
“我没有名字,我只是个看门人。”
“看的什么门?”
瞎老头用手中枪的枪尖往身后的门框上敲了一下。
李玩看见上面写着“天门”二字。
就这?这么矮的门居然叫天门?
李玩正要揶揄两句,就看见老头一转身,说了句:“来吧,进来吧。”
“啊?就这么放我进去了?”
“有人来就放进去,有人去就放出去,许多年前,那个道士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许多年后我也明白了,我他娘的看的是门,不是人。”
这不知多少年悟出的道理令李玩无从反驳,他于是起身跟上瞎老头,但很快新的问题便又出现了。
“那我要如何进来呢?”
门太矮,门楣也只到李玩膝盖处。
“用你自己的办法,想怎么进就怎么进。”
瞎老头已经步入了黑漆漆的门洞中。
李玩四处看了看,决定从那同样低矮的墙壁上翻过去,可他一抬脚,那城墙便自行高了,他跳将起来,那城墙又高了一些,他正准备耗费气力,要往上攀爬的时候,门内传来了瞎老头悠悠的声音。
“这墙你越爬越高的,不要白费力气了,有门,自然还是要走门,别想什么歪门邪道。”
李玩不信,又爬了一阵子高,后来还刨了一会地,最终还是灰溜溜像只狗那样从那小门钻了进来。
门内,是一片开阔的荒地。
面前一座断崖,崖后是一座看不到顶峰的大山。
看来门外那大雾实在太过浓密,从外面,自己根本不曾看到这方向有如此之一座高山。
李玩将视线逐渐往下,右手边,有几间比狗舍大不了多少的木屋,想是这瞎老头的住所。
左手边很是壮观,是一座白骨堆成的小山,兽骨、人骨、龙骨都有,还有许多奇行种,李玩分辨不出。
“这些白骨,都是你杀的?”
对于强者,李玩天生的愿意亲近。
瞎老头没有回答,只是用枪往那白骨堆下一指:“道士说了,过了门的人,要从这三种登山座椅中选一种方可过此山。”
李玩这才看到白骨堆之下,还锁着些别的东西,定睛一看,乃是一条白龙、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还有头丑不拉几看不出是灰色还是棕色的毛驴。
李玩转头看了看面前那座高山,想到之前那诡异的城墙,点点头,问道:“怎么选?随便选?”
“道士没说,那就是该怎么选就选怎么选。”
老头的声音依旧不咸不淡。
“究竟是哪位道士,这么随便?”
李玩第一时间想到了李仮,但是不可能是他。
“道士没说,我也已经忘记了道士的长相和声音。”
李玩回头看了瞎老头一眼,发现他此时朝着那小门的方向,站得比那杆枪还要直。
他放弃了再问他问题,径直往那白骨堆走去。
方才他就想清楚了,他要选那条龙。
倒不是什么真龙才与他相配,而是龙会飞,速度最快。
走近了一看,这白龙果然不同凡响,威风凛凛,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无法言喻的强大气息。
而且它并没有被锁,只是盘在原地,闭着目在养神。
听见李玩走近,它睁开了两只灯笼般大小的血红眼睛。
“我要骑你。”
李玩笑嘻嘻地伸出手来,抓过它的脊背就要骑上去。
可那龙并不情愿,一下起身,要把李玩甩开。
李玩憋了数日,手痒得很,这下来了精神,一下跃上那龙背,在上面左挪右腾,拳打脚踢了一番。
然后,他忽然觉得身下一空一软。
那龙原本还在拼死挣扎,力气大得可以翻山倒海,此刻已经轰地一声摔到了地上,死了。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