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捅下去的那一刻,铁门被人推动了。北的手一顿,回过头去,还没看到那人的脸,却先见到了披散在她肩膀上的飘逸长发。然后便是阿学焦急阻拦的声音:“阮小姐,大哥在里头还有事,我们就别打扰他了…”铁门内,顾燊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听到了,门后面的人是阮南!他张了张嘴,刚想喊出她的名字,背后的北已经一掌朝他脖子拍了过去。在倒下的瞬间,他迷离的双眼还是望向了门边的那点缝隙,看不清全脸,但还是瞥见了一点浅褐色的瞳。“阮南,我要…”带你回家。北蹙着眉将身上沾有血的皮衣外套脱了,顺带着将自己手上的血擦干净,才推门出去。阮南穿着纯白色的蕾丝睡衣,被阿学拦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门背后看,眼神中有一点好奇,又有一点恐惧。见着北出来,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刚刚…是有人在里面吗?”
“没有。”
北拉着她的手,将她往楼上带,“里面没有人。”
我不是说过吗?你只要一说谎我就会知道。阮南在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幽暗的铁门。那里面有谁,她大概已经猜到了。夜里睡着后仍是那场梦魇,漆黑一片的孤岛,有个看不清楚长相的男人在一遍一遍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像个鬼一样。她心悸不已,几乎都要哭了。她要他别喊她的名字,求他别再找她,可那人不干,笑着说自己会一辈子都会纠缠着她不放。除非他死掉。阮南凝视着他,忽然也不哭了,只是轻轻吐出来几个字。“那你死掉好了。”
她说完,也就此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是顾燊。果然是他。他浑身是血,趔趄着向她走来,嘴里呢喃着什么,凑得很近了阮南才听清,他在说,他要带她回家。然后阮南就被吓醒了,心跳从未这么快过,脑子也乱作一团,像被核弹炮轰过,此刻只剩一片荒芜的废墟。也不知道后来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摸着黑,阮南打开了地下室的那道铁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然后她见到了趴在血泊当中奄奄一息的顾燊。听着声响,顾燊眼睫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眼,见着了他朝思暮想的人。“阮南。”
“我来…”“接你回家了。”
阮南摇了摇头,说她不回去。“顾燊,你一个人回去吧,别再找我了,以后都别再找我了。”
顾燊急了,就跟梦中一样,他咬牙切齿地问她,是不是那条野狗逼她这么说的?“你别怕。”
“别怕那条野狗。”
“我很厉害的,我可以带你走…”阮南仍是摇头,说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不想回去。顾燊愣了愣,嘴角干涸的血迹让他看上去分外狼狈。“顾燊,不是别人胁迫我将我绑走的,是我自己想走的…你明白吗?”
不明白。他怎么可能会明白?如果她是自愿要走的,如果她每分每秒都策划着要从他身边逃离,那之前的一切算什么?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她的舍命相救,都算什么?顾燊不蠢,一下就猜到了,可他唯独不想听到阮南亲口告诉他。所以拜托,拜托你别说出口,只要你不说出口,那么我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骗了你。”
阮南用手帕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语气平静得近乎冷血。“从前的一切,都是我为了保命,为了讨好你才做的。”
“我不喜欢你,我只想逃离顾家,逃离你身边。”
“原本我是想着忍耐这两年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很多事情都渐渐失控了,所以我必须提前离开。”
“别说了…”顾燊的表情多受伤啊,眼眶比血还要红,在这昏暗的地下室里,他眼眸里的那滴泪是那么的亮,亮到足以灼伤她。必须把话摊开来说清楚。如果连顾燊都能找到这里,那么其他人找上门也只是时间的问题。顾淼找她,顶多是为了顾家的血肉,如今那团血肉没有了,他不可能会花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在她身上。偏偏顾燊是个变量,她不敢赌。如果顾燊死在这里,或是北迟迟不把人放回去,那么顾淼一定追到这里,到时候北和她还会有命吗?不会有的。所以就狠狠刺伤他吧,将一切都揭开,再把血淋淋的事实摊在他面前。呐,你看,我骗了你。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这样满嘴谎言又心机叵测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对不对?所以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孩子呢?”
“孩子也是你自己不想要,才打掉的吗?”
顾燊咬着牙问得这一句,牙根被咬得疼得要命,缝隙中还渗出了血。有一瞬间,阮南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苦的情绪,可惜地下室太黑,顾燊什么也瞧不见。“嗯,是我不想要他。”
“是我非要把他除掉的。”
“我与顾家的联系只有他,我把孩子打了,你们顾家才肯彻底放过我不是吗?”
顾燊红着眼,声音都哑了:“你怎么…怎么可以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
“顾燊,你还记得曾经我们在医院碰面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她俯下身,轻柔地抚摸着顾燊的脸。“我说过,我比你更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顾燊忽然笑了,他艰难地直起身子,死死地瞪着阮南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你做这些,只是为了逃离我,然后奔向那条野狗?”
该说是的。然而还是说不出口,阮南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顾燊,我们之间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意外,如今我什么都不要,只请你放过我,让我自由。”
“你想清楚了。”
“要他还是要我。”
尽管努力地保持着冷静,顾燊的声音在此刻仍是有些微微发颤。你要想清楚你的回答,答错了会死人的。女人的嘴唇缓缓启动着,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我想清楚了。”
一句话,她选了别人,斩钉截铁的。很简单的道理啊,北是她的至亲,而顾燊呢,顾燊是拽她下过地狱的恶鬼,如今这只恶鬼褪去了他的丑陋外皮,笑着说他其实很好的,你试一试就知道了。阮南不敢赌。而这场赌博本身也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你别后悔。”
这是阮南将他送上离开的船后,顾燊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