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起身告辞，顾为新留下了孟桥带的烟酒，却把家里过年父亲的那些同僚和下属送的东西拿了好些出来。张光北和孟桥肯定是坚决不要，托人办事，那有往回拿东西的道理。顾为新笑着说：“家里这些东西多得很，又不能拿去换钱，你们就当是做好事儿了。”
顾前到是挡过送礼的人，只是这次挡了，下次人家又变本加利的送。社会风气如此，他也只能随大流了。顾为新既然答应了，那么收购站就肯定不会有事儿，孟桥跟张光北两手提满东西从顾家出来，顿觉一身轻松。孟桥看着两人手上的东西苦笑着说：“这成什么事儿，咱来送礼的，拿的倒比送的还多。”
张光北感叹道：“若是为官的都能像顾叔叔这样就好了。”
顾前一回来，顾为新就将事情说了。顾前把此事汇报给市委书记林秀东。林秀东当时气得拍了桌子说：“这封云良还真把环保局当成他家的后院了不成，好好的一条清河被污染的臭气熏天他不去治理，倒想着去查封废品收购站，我看他这官是要做到头了，你去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既然要查，那就先从他老同学靳明那时查起。要起表率作用。”
顾前把林秀东的原话一字不差地说给封云良，封云良那张肥脸像是变色龙似的瞬间几变，最后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顾前走出他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又斗志昂扬起来，想扳倒我封云良，哪有那么容易，我的靠山可是省府里的大人物。他给那个大人物打了个电话，听闻对方被请到了纪检委配合调查，此时他自己都是个难以自保的泥菩萨了，封云良指望着他出面给他撑腰那是不可能的了。难怪以往都给他留三分薄面的林秀东，此番能说出如此不留余地的话来，怕是真有想拿自己开刀的想法，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封云良的额头冒出了冷汗，脸色变的惨白。怎么就财迷心窍答应了靳明呢，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俩穷小子，能把状告来市委书记这里，真是八十岁老娘倒崩孩儿手，运粮船翻在阴沟里，一招错满盘皆输啊。靳明着手下人去孟桥这里打探消息，回来说，孟桥那儿生意依然是红红火火，看不出任何异常。想了又想，实在按耐不住性子，电话打给了封云良。封云良一看是靳明的来电，火气噌噌外往冒，接通电话没等靳明说话，便是一通吼：“你说你要是诚诚实实做生意，会用得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这下可好，我也被你连累了，要是真被摘了头上的乌纱，你就是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我给你说，你的破事儿我管不了了，你也莫给我打电话。”
封云良怪罪靳明，岂不知若他真处身清正，会惹上这样的事儿吗？靳明底气不足地问：“可我那五万块钱？”
封云良此时也怕靳明背后捅自己一刀子，痛快地说：“你到我家里，我让我老婆退给你。”
却说靳明到了封家，那五万块钱，早已被柳叶这个购物狂女人换成了名牌包包和衣服，只得作罢。封云良最后还是以渎职罪被免了官。正月底，柳树吐出嫩黄的细叶，青草积攒了一冬的力气，终于钻出地面。因为原来的医院始终不同意为冯泉进行手术，所以阮玉涵把丈夫转到了市立卫校的附属医院。唐爱国找来了省城有名的一把刀来为冯泉手术。阮玉涵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手甲在手心里掐出了血来，牙关紧紧地咬着，全身的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这是丈夫最后的希望了，不知能不能从死神的手里拣一条命回来。冯清歌四肢冰凉，脸色苍白。父亲的病人民医院已经宣判了死刑，可母亲非要固执地要求再次手术，结果不容乐观。时间过去的越久，她的心就越慌。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出来摘掉面上的口罩，脸色煞白。他伸出衣袖抹了抹头上的汗，看着一脸希翼的冯清歌无力地说：“手术失败了，病人的身体太虚，手术途中发生了心脏骤停，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个的结果早已在预料之中，但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令人难以接受。滚烫的热泪从冯清歌的眼窝里流出来，这几个月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哭过多少次，仿佛要把一生一世的眼泪都流尽似的。阮玉涵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把医生扑倒在地，又抓又挠，破口大骂道：“你这庸医，你还的丈夫的命来，你还我丈夫的命来……”转眼的工夫，医生的脸上就多了几道鲜红的抓痕。冯清歌也顾不得伤心，跟一个小护士两人合力才拉开母亲，一脸谦意地对坐起身子的医生说：“对不起。”
医生苦笑着说：“病人发生意外，作为医生我有责任，但你们作为家属就没有责任吗，他的体质原本就不能动手术，是你们非要一意孤行。”
他从医十几年还从来没有被病人家属如此对待过，没想到受邀来趟阳城遭此待遇。阮玉涵的两条胳膊被架着，两条腿使劲地扑腾着要踢医生，嘴里歇斯底里地叫着：“你胡说，他原本只是感冒咳嗽，是你们这些无能的庸医把他给治死了。你们赔我丈夫，你们赔我丈夫……”失声痛哭起来。冯清歌哀求道：“妈，别闹了，爸爸不在了，你还有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两个护士推着冯泉出来，阮玉涵扑过去掀开了白床单，露出冯泉那乱发如同蓬草似的脑袋，摇着冯泉的身体说：“我都没有同意，你怎么能死呢，你快睁开眼来看看我好不好，昨天你还答应我要好好活着来着，怎么到了今天你就言面无信了呢。老冯，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我是玉涵，我是你最爱的人啊，你怎么能把你最爱的人丢下，一个人走了呢……”两个推车的小护士眼里都有了泪光。医生看着悲伤的无以复加的阮玉涵，原谅了她刚才对自己的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