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这丫头，以前话就少，现在也没什么变化，还是这么无聊，你是于臣失散多年的妹妹吧？”

Roy说了这么多，也没见简宁有什么回应，不禁有些气恼，看到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简宁禁不住想笑。“师傅，不是我不说话，这压根就是你个人的人生感言吧，我怎么好插嘴打断你的演讲呢。”

Roy有些稀奇的看着简宁，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丫头竟然会跟人开玩笑了。记得最开始和这丫头相处的时候，一天难得见她开一次金口，偶有一次说话了，也从不超过三个字，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样子，当时他就怀疑，这姑娘是不是有社交障碍啊。如今，她不仅开口说话，还一说就到达十位数以上，这怎么能让他不稀奇。不过，人总会随着时光的推移发生改变，就像他，一年前还神采奕奕满头华发，转眼间已经全部霜白。人这种东西，最经不得岁月的折磨。“怎么，师傅还会感叹春花秋月了吗？稀奇，师傅也会是这种多愁善感的人啊。”

他正唏嘘着，冷不防被徒弟吐槽了还有些反应过不来，等回神了，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这位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姑娘，都看得简宁全身发毛了，才慢吞吞的道：“师傅也老了。”

简宁愣了，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家这位凡事较真的师傅也会服老，看到她不敢置信的模样，Roy笑了笑，释然了。“谁没个老眼昏花的时候啊，我以前总觉得，你太笨，看不透人心，太善良，凡事总是犹犹豫豫，还有那些只会绊脚的原则，但我错了，我根本不用担心你。”

“你很聪明，慧根早生，如果说现在有什么让为师忧心的，大概就是你太执着，容易伤了自身，太凛冽的女孩，结局总是讨不到好的。”

简宁眼眶有些发红，她长到二十九岁，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般看似华丽无用却饱含关心的话。“谁不想当个温暖的人啊，对了，师傅，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监狱的时候，遇到一个特别好的女孩？她真是讨人喜欢，做一点点事都能感动他人，总是乐观积极的活着……”说到这里，她猛然打住，Roy有些不明白的望着她，她终是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后来，她死了。”

说罢，抹掉自己眼眶里的泪水，仰头望天：“以前我也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终有报，可我现在不信了，做一个温暖的人没有用，总有一些人，把你往悬崖上推。”

这句话，似乎是让Roy深有感触，他的面孔骤然扭曲，巨大的悲痛让他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冒涌而出。他伸手拉住简宁的手，哽咽着道：“其实，最开始看到你的任务时，我是想代你完成的。”

“我也是，被人一步一步的推上死路，别无选择，才会到今天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步，我就想，如果那个时候，有个人拉着我回头，也好啊。”

他叹口气，又说：“可现在我明白了，无论是你还是我，那个时候都是没选择的，即使有人拉着，我们也依然会这么做。”

“师傅，你今天怎么会说这么多废话？”

她实在受不了这煽情的气氛，出声打断，她不爱在人前卖弄自己的无奈和痛苦，因为，即使说了，也没人会懂。Roy愣了愣，随即失笑道：“是是是，我说废话了，大概是人之将死，所以感悟也会比较多吧。”

简宁一惊，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师傅虽然比起其他同龄人要显老很多，但也没到快寿终正寝的地步吧。“我前段时间在医院检查出了癌症，肿瘤在背上，已经是晚期，我这辈子做了太多缺德的事儿，有这个结局也是应该的。”

他神色安宁，早已接受这个结局，简宁却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结局，她这半生，从来没得到过什么，似乎都在失去。先是失去了白熙宁，然后是罗卉、小尚、洛歌，她亲手送他们离开，所以虽然难过，却并无悲痛。如今，得知又一个毫无预兆的噩耗，她真的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看不到一点光明。“孩子，不要伤心，老祖宗不都说了么，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况且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儿，有什么可悲痛的。”

他笑的那么温柔，让简宁忍不住靠着他哭，Roy轻轻梳理着女子的长发，道：“我这一辈子，就没做过什么好事儿，这也算是善恶终有报吧，孩子，我从来没这么感激过林子俊，他好歹给我留了个念想。”

说到这里，他的泪水止也止不住的流，声音有些颤抖，近乎恳求。“孩子，你会给我送终吗？”

简宁说不出话来，心痛的就像有一只手要将其捏爆，却又捏不爆，只能不上不下的疼着，疼得连呼吸都困难。她捂着嘴使劲点头，Roy看到，流着眼泪点头：“好孩子，我总算没有看错人，我……我教了个好徒弟，这是我这一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儿。”

晚上她留在Roy这里，给他炒菜，炒了一大桌他喜欢的菜，他即感动又惊讶，想要问什么，又不敢问出口。“师傅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炒的菜都是你最喜欢的？”

Roy愣了愣，迟疑的点头，简宁笑了笑，将处理好的蔬菜下锅翻炒。“师傅以为自己的情绪藏得很深，其实你不知道，你看到喜欢的东西，吃到喜欢的食物时，虽然故作严肃，但眼神会很柔和。”

说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笑：“就像个藏住心事不让他人知晓的女孩儿，师傅，我一直觉得，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含蓄的女孩，什么都掩掩藏藏，等着别人去发现。”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眼眶泛红：“最坦率的一次，大概就是告诉我你的病情吧。”

Roy也有些忍不住抹了抹眼睛，他从未想到，自己以为的笨徒儿，把他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了缓解这感伤的气氛，Roy话锋一转，问：“我这段时间听老友们说，你收敛很多，事情都交给一个叫闫三的小伙子处理是吗？”

“嗯。”

“你会不会一生难安？”

简宁愣了愣，目光沉沉：“会，但我不能死，至少，不应该在这时候死。”

Roy端着炒好的菜转身，心里止不住的悲凉。他从来没任何时刻比这会儿更深的体会到，众生皆苦这个词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