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醒来的时候,天边刚刚升起一抹光亮,看着面前已经空掉的床位,意识到师傅已经永远的离开自己,眼泪又禁不住流了下来。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肆意的哭叫,而是压抑的、轻微的哽咽。陆一鸣突然惊醒,习惯性的往身旁一瞥,没有看到简宁,立即慌张的要起身找人,一抬眼就看到她正蹲在Roy之前睡的床位擦眼泪,心里顿时疼得不得了,走过去抱住她,也不说话。他其实也很想说一些情话或者漂亮话来安慰简宁,无奈自己嘴实在是笨,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哭。没多久孙雅静也提着早餐来了,看到病床上空无一人,再看到坐在地上抱头哭泣的两人,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别哭了,简宁,现在不是你该伤心的时候,今天要帮Roy办丧礼,你是主角,Roy生前无亲无故,你总不能让他上路也不得安生。”
孙雅静从来不会说温暖的话,却总能一句话戳到人心中,原本还在那哭的没完没了的简宁渐渐止住了眼泪,睁着通红了双眼,看着陆一鸣。“走,我们去认领师傅的尸体,然后帮他穿上寿衣,送他上路。”
穿寿衣的工作是由陆一鸣完成的,这倒让孙雅静有些稀奇,什么时候这个大少爷也会侍候别人了,她不知道的是,从简宁和他在一起开始,每天早上的衣服都是他亲自为她穿上的。看到这边的工作不需要人担心了,孙雅静就跑到简宁身边帮她折纸钱。“你不要难过了,没有了Roy,你还有我们,还有我。”
她看着这姑娘已经快肿起来的眼睛,从来不会说安慰人的话的她,也禁不住软言相劝,简宁怔了怔,写字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面上也扯出一个别扭的笑容。“谢谢你,雅静。”
“唉,老大,我来晚了!抱歉。”
她摆了摆手,正欲说什么,就被突然跳进来的闫三打断,无视孙雅静愤怒鄙夷的眼神,积极的包揽了简宁的工作,屁颠屁颠的样子让孙雅静直翻白眼。简宁看闫三一个人就可以把这里的活计处理得有条有理,就起身给道上的兄弟们打电话,让他们参加这场丧礼。电话簿刷过许明月的名字,她的手指几次在这个名字上划过,犹疑着到底要不要邀请她,她不希望让明月和道上的事情扯上关系,想了好久,还是决定打电话过去。“喂,阿宁,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在上班?”
“没有,我早就辞职不干了,怎么了?”
她似乎在吃东西,那边不断传来咀嚼的声音。“今天是我师傅的丧礼,你有时间来参加吗?”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又禁不住盈满泪水,连声音都在颤抖。“好的,我马上过来。”
许明月没说什么废话,应了之后就挂上电话,简宁怔了怔,似乎这个朋友一直都是这样,只要自己有什么要求,无论她有多忙,都一定会抽出时间来留给自己。一个小时之后许明月就到了,随行的还有他的叔叔林轩,虽然觉得继父跟着继女参加朋友的酒席有点奇怪,不过她也没怎么深想。许明月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温柔的道:“别难过了,你还有我们,并不是成为孤家寡人,坚强一点,嗯?”
她狠狠的点头,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虽然她的两个朋友性格这么迥异,却都在这个时刻说了同样的话,她们是如此的了解自己。酒席正式开始,都是混在道上的兄弟,餐桌礼仪都不是很讲究,一顿饭吃的热火朝天骂声不断,简宁虽然很不舒服,但也只能忍耐,谁让师傅生前接触的就只有这些人。他们并不觉得一个人的离开是多么大的事情,所以脸上不仅没有对死者该有的尊重,还在礼堂上嬉笑怒骂。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曾经的Roy这么害怕死后没人收尸了,如果只有这些人参加自己的葬礼,还没人为自己难过,那这一生真的何其悲哀。酒席到一半的时候,林子俊也来了,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西装,身边跟着万年执事装的于臣,合着后面浩浩荡荡的小弟,这排场,就像会见国家主席。“我对老兄弟的死深感悲痛,再怎么说,他生前都是一代枭雄,你也不要太难过,毕竟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他这番话说的文绉绉,让简宁不禁想冷笑着问是在哪里摘抄的,不过碍于这样的场合,也只得点点头。她现在有点明白师傅为什么让她提防着林子俊了,这家伙对谁都是一副无懈可击的样子,鲜少失去仪态和素养,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只读了小学就混社会去了。这个男人,很会包装自己。他将礼钱递给在哪里兢兢业业记录的闫三,凑到简宁耳边悄声问:“我说,你师傅走的时候,应该说过什么话吧?你的目标我知道,他有没有说帮助你什么的话?”
她心里一冷,面上却不露声色,低垂着眼帘道:“没有,师傅死的时候我睡着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听他就去世了。”
林子俊皱眉,眼神讳莫难辨:“不可能吧,你是他唯一一个徒弟,他就没想帮你一把?”
简宁站直身,朝林子俊微扯嘴角道:“我师傅教我的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别指望别人。”
看简宁的神色,的确是没撒谎,只得作罢,点头微笑道:“我知道了,关于你师傅的死我很痛心,你看开点。”
说罢就带着他的团队入席,简宁面沉入水,一旁的闫三却忍不住摔了笔,大骂:“我草!这男人好恶心,人死了他不先问老大你伤不伤心,上来就问你师傅有没有给你什么机密文件,真想一枪崩了他!”
简宁微微一笑,可闫三看到这抹笑容,禁不住缩了缩身体。“放心,该他受的,一分都不会少。”
林子俊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吃酒席,只坐了一会儿都带着他的人浩浩荡荡的离开,简宁看他们离开了,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今天都要接触到这种人,真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