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的一角，“黄大哥臭豆腐”摊后，一位四十来岁的胖胖师傅，拿着一双长长的竹筷，在锅里翻搅着，臭豆腐特有的味道直扑出来，馋得鹿小朵猛咽口水。任惊鸿站在鹿小朵身旁，看着鹿小朵的样子，不由微笑。“你的眼睛……”任惊鸿笑着开口。“怎么？”

鹿小朵望眼欲穿地盯着锅，头都没转一下。“快掉到锅里了。”

任惊鸿终于笑出声。任惊鸿笑得促狭，鹿小朵倒十分坦然。“啊……呵呵，从小就好这一口，惭愧惭愧……”任惊鸿笑着瞟她一眼，呵呵，他可没看出她有一丝惭愧，倒是颇为自得。“这方圆百里行动范围内的臭豆腐我基本上了如指掌，如数家珍……”鹿小朵陶醉地一一历数。任惊鸿惊异：“都吃过？”

鹿小朵被口水呛了一下，“啊？哪能啊，才吃过几家，都是网上了解的。”

任惊鸿握拳抵在唇间轻咳一下，“222终点站那家去过吗？”

“当然！”

鹿小朵两眼放光，“那家最便宜最好吃了！”

任惊鸿不动声色，“附近还有家油墩子臭豆腐。”

没想到啊没想到，师父竟然是同好之人！鹿小朵激动了，“知道知道！那家还有面拖小黄鱼，说起来就流口水，有机会一定去吃！呵呵，想不到你也喜欢，我们这算不算臭味相投啊，师父？”

“现在我们都是同事了，你还叫我师父？”

任惊鸿笑看她一眼，调侃道，“因为咱们臭味相投？”

原来师父也会开玩笑！鹿小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呵呵，能和师父臭味相投，实在是我的荣幸——不过，叫师父，主要是习惯了。”

她才不好意思承认，她其实是被“花千骨”和她师父的故事萌到，觉得叫师父了，才更可能有故事。“好喽，又香又臭的黄大哥臭豆腐出锅喽！”

胖师傅的大嗓门打破了有些异样的气氛。任惊鸿与鹿小朵几乎同时伸出手，一左一右，手就碰到了一起。鹿小朵感觉被烫到了一般，急忙缩回，脸颊微热。任惊鸿心中微动，面上只是清风明月，接过臭豆腐，递给鹿小朵一串。吃货鹿小朵转眼忘了羞涩，道了声谢，接过便大口地吃了起来。“好香，太好吃了！”

可能是很久没吃了，可能是心情异样地好，鹿小朵觉得这次的臭豆腐比以往的都要好吃，恨不得吞下舌头。那么单纯地喜爱食物，看到喜欢吃的东西眼睛就露出灿烂的光，像个孩子一样……任惊鸿看着鹿小朵，心里涌起难言的爱怜。“够吃吗？”

任惊鸿将自己手中的这串又递给鹿小朵。夜色里，夜市街上的灯光温暖璀灿，却不及任惊鸿看向鹿小朵的脉脉温情。鹿小朵看着任惊鸿递过来的臭豆腐串，甜蜜又尴尬，“你吃吧，这多不好意思啊……”话说，这样很不浪漫好吗？月夜里，竟然相互谦让臭豆腐，说出去都会让人笑掉大牙。鹿小朵大觉煞风景，早知应该吃点风雅的食物……任惊鸿哪知道她的思绪已飘向奇异的地方，他莞尔道，“拿着吧，我们再到前面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鹿小朵不再矫情，接过来，开心地吃着。貌似师父给的，又更好吃了。鹿小朵三下五除二地又吃完一串，然后把两根竹签扔进垃圾桶，用手擦擦嘴，猛然想起师父就在边上看着呢，她吐吐舌头，冲任惊鸿心虚地笑笑。任惊鸿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帮她细细地擦手，那种被呵护、被宠溺的感觉又涌上鹿小朵的心头。她盯着任惊鸿看，这样的师父，真的不爱她吗？为什么在这一刻，她又感受到被珍爱的感觉？就如那次，她从楼上坠下，明明很清晰地看到师父眼里，对她的感受非同一般的啊。真的是她自作多情吗？“好了，我们继续找好吃的。”

任惊鸿的声音打断了鹿小朵飘浮的心绪。任惊鸿将手帕一折，准备放回口袋，鹿小朵一把夺过。“手帕给我，都是油。我洗了还你。”

见鹿小朵狡黠地样子，任惊鸿心头欢喜，也就由她。“那走喽！”

鹿小朵拖着任惊鸿，在夜市街上挤来挤去。一会儿出现在烤鱿鱼摊前，一会儿尝尝韩式辣年糕，任惊鸿任由她拉着，在各个摊位前转悠，唇角含笑，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愉悦放松。“师父，咱们在这坐坐，你吃点什么？你一直都没吃呢。”

鹿小朵咋咋呼呼拉着任惊鸿在一家大排档前坐下。这家大排档生意极好，四周的桌子全坐满了人，还不断有人过来问有没有空位。“哇，师父，幸好我们眼疾手快，不然都没位置。”

任惊鸿笑着点头，一副“你厉害”的神色，让鹿小朵洋洋得意、颇为自得。“老板，来几个你们拿手的小菜，嗯，再来一瓶啤——啤酒！”

说到啤酒时，鹿小时顿了下。一瓶啤酒，两个人分，没事的。鹿小朵清楚自己的酒量，只要不是像那晚那样胡吃海喝，自然不会有事。安排妥当，鹿小朵轻松地打量四周，看看自己，又看看师父——她还好，穿的是夏时雨送的白色长裙，可正式可休闲；然而师父，因为今天是去为学生做报告，他穿着挺正式的，衬衫是极浅的灰色，带着一点银光，有低调的奢华感，一身看上去清贵之气俨然。坐在这大排档里，其实极不和谐。然而任惊鸿斜靠在椅背上，神色自在坦然，这让鹿小朵放下心来，又颇有些感动。“师父，想不到你会跟着我吃路边摊，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很讲究的人呢。”

任惊鸿温和地笑笑，“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也会和同学出来吃——你真是能吃，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么能吃的女孩。”

任惊鸿讲得很坦然，并不让人觉得难堪。鹿小朵假装不满地瞪了任惊鸿一眼，“师父，说女孩子能吃，可不是表扬哦。”

任惊鸿笑起来，“好，不说了，咱们就光吃，不说。”

哈，意外收获，师父原来是这么幽默的人。鹿小朵发现自己笑点极低，已乐得前仰后合。老板端上小菜和啤酒，鹿小朵帮任惊鸿倒上酒，自己也倒上一杯。她尝了一口“凉拌黄瓜”，眼睛一亮：“师父，你尝尝这个，很脆，好吃，不过有点辣。”

两人边吃边聊着。“我还真挺能吃的，晓晓啊，思聪啊，最怕的就是别人说她们胖。你看……啊，不吃不吃，我减肥……”鹿小朵学着刘晓晓的样子，捂住嘴，对着桌上的菜连连摆手，惊恐状。任惊鸿笑了起来。“我学不了她们那样，饿的感觉比胖糟糕一百倍，你说对不对？”

“嗯。”

任惊鸿认真回应。他不着痕迹地打量鹿小朵，在他看来，鹿小朵应该再多吃些，她还是偏瘦了。她能吃，可她消耗更大。据他了解，她上学时是打了好多份工的，如今，上班已够忙碌，时雨家的事也很多吧。任惊鸿的眼里有着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怜惜和敬佩。“来，小朵，干杯！”

任惊鸿端起杯子。“好嘞！”

鹿小朵豪爽地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啊，满天繁星！”

仰头之际，才发现今晚的天气很好，空气能见度极高。墨蓝的天空，一颗颗星星点缀其中，犹如宝石镶嵌在墨蓝色的金丝绒上，璀璨华丽。两人一时陶醉。“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鹿小朵用筷子轻敲碗边。或许是喝了酒，一贯内敛的任惊鸿也跟着唱起来，“Twinkle,twinkle,littlestar，HowIwonderwhatyouare!”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鹿小朵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面的任惊鸿，看着他陶醉在夜色中，和无边的追忆里。而任惊鸿也发现，鹿小朵的眼睛，丝毫不逊色天上的星星……同一个夜空，鹿小朵觉得无比美好，可夏时雨却感觉糟糕透了。此刻他正站在自家阳台，眺望星空。他的左手用夹板固定在胸前，显然是受过伤。夏时雨有些烦躁不安，他不时看看手表，又看向窗外。“米哆，几点了？”

“二十四点零零分，你已经站在窗口一个小时了。”

米哆出现在客厅的墙上，耸耸肩。夏时雨没吭声，他用右手拿出手机看看，视线留在通讯页面发呆。话说这真是倒霉的一天。白天在整形医院，一个医生同事老婆追到医院抓“小三”，“小三”没逮到，夫妻俩倒打了起来。可怜的夏时雨同学恰好在现场，看不下去就拉了下架，结果好了，他替同事挨了一棍，轻微骨折了。其实骨折了夏时雨是有点窃喜的——都骨折了，鹿小朵同学该同意他早早回家了吧，这冷战该结束了吧。哪知道，回到家后，一贯早回的某人根本不在家！见她迟迟未回，夏时雨不由担心，打电话到皮肤科一问，竟然是和惊鸿哥一起去医学院做报告去了。那么，她迟迟未回，自然是和惊鸿哥在一起了。一想到这点，他的火就“噔噔噔”往上冒！鹿小朵手机响起时，她正打算趁师父放开心怀时再问问，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她。一见是夏时雨的电话，她不由抚额——夏时雨这家伙，还真会挑时间捣乱啊。按掉电话，鹿小朵看向任惊鸿，继续刚刚鼓起的勇气：“师父，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夜市已渐渐静下，白日的喧嚣已经沉寂。任惊鸿看着面前的鹿小朵，有些歉意，痛苦隐在眼底，欲言又止，“对不起，小朵，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很愿意告诉你我的故事……”鹿小朵竖起耳朵，师父的故事？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非常执着。任惊鸿看着鹿小朵，无声地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忧郁。“小朵，是时雨的电话吧，他一定是在担心你……”鹿小朵敏锐地注意到任惊鸿眼里的异样，师父好像不高兴啊，他……吃醋了？不不不，怎么会！鹿小朵啊，你真是会自作多，这样可不好。“是夏时雨的电话，不过呢，这家伙会担心我？不会的，他就会打击我……”鹿小朵笑着吐槽，“哪像师父你，总是给我温暖的感觉……”每一个温暖而淡然的如今，都有一个悲伤而不安的过去。任惊鸿看看鹿小朵，暗叹口气。“我们走吧，明天还有工作，得早点休息才好。”

鹿小朵想想夏时雨，怏怏地点点头。为什么她突然有了家室的感觉？这种感觉真是太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