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朵快步走回急诊室。还没到急诊室，就看到鹿小珠站在走廊的一角，生气地讲着电话。“哎，杜四毛，你这个混蛋！我鹿小珠今天才算认识你，我爸爸心脏病犯了，你居然不帮忙，光顾着自己跑了！就算是陌生人，这个时候也知道搭一把手，你呢？你算个人吗！……你怕？你怕什么？怕我爸有事我们家跟你算账是吧？你个臭混混，我爸没事就算了，有事我就拉着你去跳护城河，到了地下好跟我爸爸赔罪……”鹿小珠越说越生气，正骂得起劲，转眼之际，发现鹿小朵在不远处站着，看着她的眼神很怪异，鹿小珠吓得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姐……”鹿小朵脸色铁青。“告诉我，爸是怎么犯病的？”

鹿小珠被小朵的模样吓到了，她不由后退一步。鹿小朵上前拽住小珠的胳膊，“说呀！爸今天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你那个小混混有关系？你说！”

走廊的另一头，任惊鸿走来。看到姐妹俩，他站住了。他不想鹿小朵看到他，她会觉得尴尬的吧。赵美丽闻声从急诊室内跑出来，拉住鹿小朵，“你松手！你想干嘛呀？”

“想干嘛？想打人！省吃俭用供着你们花钱，没想到会这样，你们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先是中考没考好，上个高中还额外加了钱，现在又跟那个小混混拉扯不清，害得爸爸犯了病……”鹿小朵说着，泪水滚滚而下。鹿小珠看着小朵疲惫又伤心，加上本就愧悔不已，她的泪水也落了下来。“姐，你打我吧。”

鹿小珠抓住小朵的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扇。鹿小朵一愣，真让她打，她哪又打得下去。鹿小珠拉起鹿小朵的手，朝自己脸上一下一下地扇，“姐，是我不懂事，这么小就乱谈什么恋爱，是我害了爸爸，我该死，我混蛋……”肯定是爸爸看到鹿小珠不好好学习，和杜四毛胡混在一起。鹿小朵叹息一声，将鹿小珠抱进了怀里。鹿小珠愣住了。小时候，姐姐也经常抱她。可后来她大了，倒和姐姐疏远起来，她总是对姐姐各种看不惯，觉得她居高临下——其实，是她一直有些嫉妒姐姐吧。嫉妒爸爸更喜欢姐姐，嫉妒姐姐成绩好、人缘好，还嫉妒姐姐长得比她漂亮……她却很少记起，她的东西都是姐姐帮她操办，姐姐去打工，赚的钱让她去学琴，让她买好看衣服……她紧紧地抱住姐姐，眼泪流了姐姐一肩。鹿小朵拍着她的背，“别说了，别再说了！……你以后要懂事，好好读书。”

鹿小珠哭着点头，“嗯，好，我以后一定安安心心读书，那个四毛，我再也不会理他……”一旁的赵美丽也在抹泪，“真的吗小珠，这可太好了！”

鹿小珠推开姐姐，想从姐姐脸上得到肯定：“可爸爸……会好吗？”

鹿小朵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只要你懂事，爸爸的病肯定会好得很快。”

鹿小珠连连点头，激动地拥紧了鹿小朵。走廊的不远处，任惊鸿看着鹿小朵，又心疼，又怜惜。惊鸿怎么还没到？海市歌剧院门口，卫冰她不时看看手机，时间已接近七点，人们开始纷纷入场。卫冰有些焦急，她拨出电话，可是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反复拨了好几次，都是无人接听。好不容易磨得惊鸿答应陪她看新版《歌剧魅影》，都约好了一下班就过来，难道又有急诊？卫冰有些恼怒，又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海报。任惊鸿确实不记得还有部歌剧要看。亚信国际医院彩超室内，任惊鸿正给鹿传鹏心脏部位涂胶。鹿小朵则在一旁照应。任惊鸿的视线落在电脑屏上，突然貌似随意地问道：“家里的事都是你一个人在扛吗？”

鹿小朵正盯着电脑上的图像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后妈和你妹妹都像小孩，你反倒像个家长一样。”

鹿小朵有些无奈。她笑笑，“她们也还好，只是……娇气了一点点。”

不过大半天，鹿小朵的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好像是一张薄脆的纸，让任惊鸿担忧。他叹了一口气，继续给鹿传鹏做检查。拿着检查单，任惊鸿和鹿小朵返回办公室。两人在灯下细细看检查单。“血管拥堵的程度比上次我看到的又严重了，你看这里。”

任惊鸿指着单子，让鹿小朵过来看。“冠心病和急性冠脉综合症……为什么，支架的位置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还这么严重？”

鹿小朵眉头紧锁。“这种情况确实少见……鹿小朵着急了，“可是这支架明明就没有发挥多少作用啊！难道是夏院长的手术没有做成功？我现在就去问问夏院长！”

“等等，小朵，别急！不要猜测，先做个全面的检查再说。”

任惊鸿把她叫住。“不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了？现在生病的可是我爸爸！这么明显的问题，我也是个心内科医生，你不能因为感情因素包庇你的老师！”

话一出口，鹿小朵就知道自己失言了。然而话已出口，她也不想示弱，只是倔强地沉默。任惊鸿松了松领口的扣子，有点无奈，“当然，但是你，你也不能因为感情因素失去理性！”

场面正有些火药味，两道喊声响起。“惊鸿……”“小朵……”心内科室门口，卫冰和夏时雨两人站在门口。任惊鸿暗暗松了口气。鹿小朵惊讶地看着门口两人，“你们，怎么会一起来？”

夏时雨走进来，伸出手，拉住她，“和卫医生在门口碰见的。”

真的在眼前看见，任惊鸿仍然觉得刺眼。他低下头，假装整理检查报告，神色有些黯然。而卫冰脸色一松。她上前拉住任惊鸿，脸上有笑意，声音却带着委屈，“惊鸿，我在歌剧院等了你很久。”

“啊哟，”任惊鸿这才想起了什么，他一拍头，“对不起，我忘了！小朵的爸爸突然送来急救……我应该给你打个电话……我手机呢？”

任惊鸿站起来，四处看，“对，在充电。”

他走到插头旁，拿起手机，看到很多个未接来电，都是卫冰的。他更是歉疚。“没事，你在工作嘛。”

卫冰摆摆手，心情如山花灿烂。来的一路上，她都在各种揣测。真的是急诊吗？就算急诊，他也完全可以给她来个电话，免得她傻等。会不会，他其实是和……鹿小朵……在一起？结果，他确实是急诊，也确实是和鹿小朵在一起。但她的心情，已柳暗花明——那个鹿小朵原来真的和夏时雨在一起了，这她就放心了。卫冰神色关切地走向鹿小朵。“鹿医生，你爸病了？”

鹿小朵的手自夏时雨进来后，就一直被他握着。饶是瞪了他无数眼，这厮也装着没看见，不肯放手。此刻卫冰走过来，鹿小朵总算从时雨的魔爪中挣脱开来。“嗯，检查报告刚出来，情况不太好。”

卫冰从鹿小朵手里拿过检查报告认真地看。“唔，是挺严重的，……以前做过支架手术？”

鹿小朵点头，看了看身侧的夏时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闭上。爸爸的手术，还是身边这人的爸爸主刀的。既然一切都不明朗，任何指责都没有意义。且看看再说吧。卫冰拿着报告，和任惊鸿分析着。“再狭窄的长度已经大于10毫米了……”卫冰皱眉。“对，是弥漫型的，很危险。现在需要排除的是到底是支架因素，病变血管的因素，还是因为患者自身的因素造成的。”

卫冰点头，“嗯，找到原因才能根治。临床上加快治疗，建议进行支架内球囊扩张治疗。”

任惊鸿也点点头，“同意，先疏通，我考虑可以……”鹿小朵看着这两人默契地一一分析，指指点点，颇有些感慨。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对卫冰带着羡慕甚至是嫉妒之意。今天再看来，才打心眼里认为，其实他们二人很般配。不知道任惊鸿自己有没有发现，其实他和卫冰很合适呢？“别看他俩了，他俩再好，也没我们郎才女貌……”夏时雨忍不住将鹿小朵的脸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他轻声细语，嘴唇就在她的耳边。热气扑向耳廓，鹿小朵心里一颤。她退后一步，白他一眼，轻声道，“郎才？你有什么才，不害臊。”

夏时雨挑眉一笑，站起来拍拍鹿小朵的头，“看来今晚是要加班了。你们要吃点什么？我去买。”

懂事！鹿小朵给了夏时雨一个赞，“我要喝稀饭，能不能打包回来？”

“当然可以。”

夏时雨表示毫无难度。夜色渐深，心内科室内，几人吃过宵夜后，继续讨论。任惊鸿拿着完成的方案，温和地问鹿小朵，“就照这个方案做，你看呢？”

“好，听你们的。”

鹿小朵感激地看向任惊鸿与卫冰。卫冰微笑着看向鹿小朵，“时候不早了，鹿医生，今晚你要不要陪护？”

鹿小朵摇摇头，“我要回家给爸爸收拾点东西，来得太匆忙了。”

夏时雨一手牵着鹿小朵，对卫冰道，“惊鸿哥今天当班，你就由我们送回家吧。惊鸿哥，你放不放心？”

任惊鸿努力不看两人牵着的手，微笑着致谢，“那谢谢你，她一个人走，我还正有些担心。”

鹿小朵自知甩不开夏时雨的大手，也就任由他牵着，朝任惊鸿点点头，“师父，那就拜托你了。”

“师父”一出口，就看到夏时雨在瞪她，鹿小朵不由吐吐舌头，两人相视一笑。任惊鸿这一刹那，才清晰地看到两人之间流淌的情意。他见过小朵最深情的面孔和最柔软的笑意，在炎凉的世态之中灯火一样给予他从沉寂中奋起的能力，让他又拥有了爱的能力。而今，她终于抛开他，眼里只有时雨。他的眼里闪过一点水光，脸上，有着欣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