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冷风，一个人撩开门口的帘子走进来，穿着黑色的大衣，因为很高，他不得不弯着腰才不碰着脑袋。他向我们走过来，就是下午那个人，薄牧野。柳京立刻站起来：“薄律师。”

她刚出声，那拨人就炸了：“什么，你们把我妈撞成这样还请律师了？真是没天理了，欺负我们小老百姓请不起律师是吧！”

他们又哭嚎起来：“我的妈呀，你的命好苦啊，被有钱有势的人给撞死了没地方申冤了！”

我心里窝着一口气，这些人冤枉我们撞人也就算了，可是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们够了吗？你们这么多人全都跑来了没有一个人留在医院里看着你们妈妈，也不知道手术结果怎么样了，只是跟我们谈赔偿的问题，有你们这样做子女的吗？”

我喉咙发紧，每次到了特别气愤的时候我反而说不出话来了。有个人嗓门低下来了：“不是留了电话嘛，手术做好了自然会给我们打电话！”

柳京拉我坐下：“妃妃，别跟他们置气，我都饿死了，被这么闹一闹都要低血糖。”

我强压着怒火坐下来，听到薄牧野好听的声音在和警察说话。“你好，我是薄牧野大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叫薄牧野。”

他递过去他的名片，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愣神，说真的，我觉得他像个艺术家而不像个律师。那帮人仍旧在吵，我脑子里像沸腾着一锅粥，身边有个胖女人一直在跟我谈条件：“要不我们出去吧，哪个愿意惹官司上身？你要是觉得十万块太多价钱我们好商量。”

好像我到了菜市场买菜一样可以讨价还价，我没有理睬她，这帮人吵吵闹闹的终于惹怒了警察，他大喝一声：“再吵都给我拘留！”

一片寂静，没人再敢大声。薄牧野和警察走到一边去说话，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头仰的我脖子都痛，柳京凑过来对我说：“是不是比明星都帅？”

我说：“我又没见过明星真人。”

柳京抛给我一个卫生眼球。有了薄牧野的作证，我和柳京可以离开了，如果事情有了进一步的进展再配合警方调查。可是那帮人不干了：“是不是请律师就了不起了？”

“人家有证人，还有交警去现场勘察了，你妈妈摔倒的地方并没有刹车痕迹，很显然她是自己摔倒的不是被车撞的。”

警察说。“那要是被她们撞的飞起来，摔到那个地方去的呢？”

还有人不依不饶，我和柳京听的好笑，飞起来，他们以为拍动作片。“你们不走的话可以留下来。”

那些人垂头耷脑地跟我们一起走出派出所，薄牧野走在最前面，风吹动他的衣角，在人群中间有点遗世孤傲的味道。我一路小跑追上去：“谢谢您，今天麻烦了你很多次。”

他停下来看我，在惨淡的夕阳里目光像两把小火炬：“你不是更麻烦？”

我耸耸肩膀：“我都习惯了。”

我一直在惹麻烦。这时，走在我们身后的那群人里有人接了个电话，突然叫起来：“什么？我妈死了？”

他们发出哀嚎，我和柳京都惊讶极了，送到医院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人会突然没了？想着刚才老太太还躺在我们的腿上，她还睁开眼看了我们一眼，眼里含着感激。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走地这么突然，我心里有些难受，很不舒服。我看着那些号哭的人，心也软了下来，毕竟母亲死了对他们也是一个打击，我走过去想安慰安慰，他们竟然吵起来了。“跟你们说别报警吧，现在人没了，赔偿也没捞到一分怎么办？”

“那我刚才提出了赔偿你们也不附和，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机会。”

“你才要多少？十万？我妈的命就值十万啊，我们兄弟几个一人才能分到两万。”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这些人真是失去了人性，他们的妈妈才去世他们竟然讨论起他们损失了多少赔款，每个人能分到多少。贫穷这个东西真的这么可怕吗，让人的亲情都可以拿来买卖。我站在那儿，为首的那个胖子看到了我向我走过来，我知道肯定又是谈钱，果然，他抹了把脸，不过没有眼泪。“你也听到了，我妈死了，就算警察说证据不足你也有责任，我们找个地方谈谈，不然我想我妈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母亲刚去世，你就把她当作摇钱树。”

我看着他，那肥硕的脸上两片厚嘴唇不停地翻滚着。“别说那么多，反正人已经死了，你要是不给钱我们就把我妈抬到你家门口去。”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打得我的手都发麻。我的耳光震惊了所有人，柳京赶紧跑过来紧紧护着我，怕那个胖子会还手。但是我把他打懵了，他捂着脸看我：“你，你打人？”

“你连你妈的遗体都不放过，都拿来做文章，你们这些人已经丧心病狂了！”

我的暴怒引来了他们的愤怒，他们向我包围过来，柳京搂着我紧张地说：“妃妃，怎么办？”

“这是派出所门口，他们敢怎样？”

我瞪着那些人，拳头攥的紧紧的，谁敢靠近我我就再给他一个耳光。这时，有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站在我的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挡住了我面前的寒风。“如果我打110，我相信出警不要一分钟。”

他扬扬下巴，对面就是派出所：“还有刚才你们说的那些，我可以控告你们威胁。”

“律师怎么样，律师了不起？”

“律师不怎么样，但是你们乱来律师会把你们送进拘留所。”

薄牧野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每个字都很有力，仿佛能击碎他们的伪装，我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是感觉他们瞬间就软了下来。他们没有再跟我们纠缠，怏怏地互相谩骂着走开了。这时我才一身冷汗，才晓得害怕，手掌都红了，好疼。柳京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妃妃，你怎么这么不冷静还动手了？”

薄牧野也转过身来，低头看我：“我没想到你打起人来这么凶悍。”

我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像泼妇一样：“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控制不住了，听到他们把自己的母亲当作要钱的筹码就特别气愤。”

他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往路边走去，他的车停在那儿。“我们要去吃饭，薄律师，我们请你吃饭吧，今天的事情得好好谢谢您。”

柳京在他身后喊。他停下来回头看我们，天已经黑了，街上的灯牌灯箱都亮了，那些光从他的身后照射在雪地上，形成一片奇幻的风景，我莫名其妙地走神了。“不了。”

他说：“你们去吧。”

我还愣着，柳京推推我：“说话啊！”

“啊，薄律师，反正我们也是要吃饭的。”

我发现我真没什么语言天赋，这话听起来竟然毫无诚意。“我还有点事。”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柳京又推我，我只好走过去向薄牧野伸出手：“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

“你已经谢了很多次。”

他伸出手来很快地跟我握了一下，他的手很暖，很柔软，在这个隆冬因为这手心的一点点温暖，我竟然觉得全身都暖和了起来。我目送着他发动汽车，然后将车开走了。他的车消失在街角，柳京走过来捅我的腰：“我让你留人家吃饭，你跟人家握手干什么？”

“他说有事，还能怎么留？”

“艺术家品性！”

柳京往前走：“妈呀，我们的车还在老太太摔的那个地方，早知道刚才让薄牧野送我们过去了。”

“你当人家是你的司机，说送就送啊？”

我站到路边打车想起老奶奶心里又难受起来：“柳京，如果我们早点看到她送她去医院她会不会没事？”

“妃妃，别把自己当作救世主，先顾好自己再说。”

没错，我的世界里还焦头烂额，刚刚上车就接到了连康的电话。接通之前我问柳京：“你猜他是破口大骂还是好言好语？”

“我怎么知道？我是人，不懂畜生的习性。”

我接通了电话，连康的声音显得气急败坏：“陈妃，你疯了吧，你知不知道你要害死我了，我刚刚被我们集团的领导叫回去开会现在才出来，我会丢工作的！”

“连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的声音好吵，我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一点。“妃妃。”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又软了下来，态度转变地我根本接受不过来：“妃妃，我们好歹是夫妻，搞成这样干什么，我们不能互相伤害让别人看笑话是不是？”

“我们很快就不是夫妻了，我挂了”“别挂，妃妃。当我求你，你明天陪我到公司去澄清，说你只是跟我闹别扭，那个鉴定书是假的。”

我冷冷地笑了，亏他想得出来，我挂了电话，他立刻又打过来，还好我的来电铃声很好听，我就当做听音乐，无论他怎么打我都不接。柳京不胜其烦地挂掉我的电话：“吵死了，下次把那个人渣的电话号码给屏蔽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