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去找薄牧野，顺便跟他道歉。由于贴了隔音泡沫纸，我们睡得都很好，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我一打开房门，外面和房间里简直是两个世界。婆婆用收音机放河北梆子，我估计连外面都能听得见。他们的行为低级而且幼稚，因为我看到徐花和二嫂他们的耳朵里都塞着棉花，用自己都受不了的方式来折磨别人，不知道赢了又如何。我刚走到门口，婆婆走过来，把一张什么纸往我的手心里一拍：“一家一半！”

“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张皱巴巴的纸，那是一张收据，上面写着：换锁，688。这是昨天换锁的收据，我啼笑皆非地看着我的婆婆，她苦着一张脸：“北京什么都贵，换个烂锁要六七百，既然这房子一半是你的，你也要付一半。”

我差点仰天长笑，她把我家的门锁换了为了不让我们进来，现在要让我付一半的钱。我把收据还给她，心平气和地问她：“我没同意你换锁，你私自换的就得自己承担。”

“你不是讲这个房子你也有一半，现在要你付钱了你倒不付了。”

我不想和她扯下去，我肚子饿的难受，还想出去吃碗面然后去找薄牧野谈官司的事情，我绕过她往外走，谁知婆婆追在我的后面。“你这个人怎么不认账？你不肯付账，那这房子你就没份！”

她说没份就没份？我一向不跟老人吵架，即便对方再不讲理，好歹他们是长辈，从小我妈给我的教育就是这样，我走到门口穿鞋子：“我的门锁坏了去换，我会付钱，但是你们私自换的，我不管。”

“就是坏了啊！”

她依然把收据递到我的鼻子底下。我干脆拿过来把收据撕成两半，扔到门外去：“一人一半了。”

我走出了家门，听到婆婆在屋里叫唤：“什么人啊，没有见过这么无赖的人，你毁灭证据，我再找那个开锁的去换！北京没一个好人，东西又贵，换把锁要几百块，我们家几十亩地一年也不过……”她还在后面絮絮叨叨，我钻进我的车里，发动了汽车，打开了音乐，这才把她的唠叨声阻隔在车外。耳边终于清净了一些，我唯一祈祷的就是她不要去骚扰我妈，我妈不比以前，她的心脏不好经不起生气。到了薄牧野的律师楼，刚好遇见邰秘书来上班：“薄律师他在吗？”

“我去看看。”

邰秘书去看了看出来告诉我：“薄律师昨晚没回家，他靠在椅子上好像睡着了。”

我看看手表，已经9点了：“你们律师行的工作很多吗？”

“多是很多，但是也不至于晚上不回家睡觉。”

邰秘书小声说：“我们薄律师就是这样，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

过了会，邰秘书通知我进去：“陈小姐，薄律师醒了，您进去吧！”

薄牧野的办公室是我第一次进来，来了这里这么多次，我都没能进来。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他的办公室空旷，冷清，虽然屋里有茂盛的绿植，但还是觉得冷飕飕的。薄牧野坐在超大的办公桌后面，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银灰色条纹的领带，他的状态根本不像一夜没睡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能保持这样的精力真的很难得，不过我却看出了他眼底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薄律师，我让邰秘书给你倒一杯茶。”

他面前有一杯咖啡，不过已经凉透了。“我这里不需要第二个秘书。”

他端坐着看我，面上并无表情，所以我看不出他还有没有生我的气。“常喝咖啡不好。”

我说。“我也不需要家庭医生。”

这么对话很难受，我站在他的面前，朝他规规矩矩地鞠了一个躬：“薄律师，我为我前天对你说的话道歉，很抱歉！”

我抬起头来，他仍是毫无表情地看我，我突然觉得这种你永远看不出喜怒哀乐的人很可怕，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后，我自动转移话题：“昨晚邰秘书给我打了电话，我的案子有了进展。”

“邰秘书会通知你开庭时间，连康也收到了传票，他出不出席法院都会照常判。”

他说完就低下头翻着他面前的卷宗：“你可以走了，陈小姐。”

他的语气疏离冷淡，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是叫我陈妃，虽然没带什么感情，但是我喜欢他声音里那种宁静。今天他叫我陈小姐，我就知道，我还是惹怒他了。“薄律师，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的想法，您上次说发现连康把钱转到另一个女孩的账上，我们可以找出那个女孩是谁，如果他们之间有关系，就可以起诉离婚了。”

“陈小姐，你要搞清楚，我是律师，不是私家侦探。”

他说完这句话真的摆出了送客的架势，站起来指着门口：“出去的时候看到小邰请让他进来一下。”

我颓然，我莫名其妙的热心只会惹怒别人，我走到门口，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往外走，我迟疑了一会回过头，他低着头认真地看文件，他的发际线清晰而且雪白，就像他的人一样，是非，黑白，都是这么分明。“薄律师，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

我的嗓子哑哑的：“我错在交浅言深。”

这一次，他却抬起头来，点了点头：“正确。”

他第一次认同我，我是不是应该笑一笑？估计我没笑，就算我笑了，笑的也很难看。我真的把薄牧野当做朋友，我觉得薄牧野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和这种几乎有读心术的本领的人在一起，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和他在一起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觉得他全都了解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地信任他。但是现在看来，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他不需要朋友，我应该能看出来才对。我怏怏地往外走，身后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不必回头我就知道不可能是薄牧野，估计这辈子也别指望他能发出这样慌乱的脚步声。“陈小姐。”

是邰秘书，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走的太快，我追不上你。”

“怎么了，喘匀气。”

我递给他一张纸巾。“薄律师说他正在帮你打听孩子的下落，让您这段时间不必去发传单了，您发一年的传单都不抵薄律师的人脉。”

我真的没想到薄牧野会主动帮我去找布丁，他明明是在生我的气，一副和我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陈小姐。”

邰秘书送我慢慢往外走：“薄律师为人就是这样，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很少看到他笑，他很严谨很严肃，不过他是一个好人。”

这个年头，好人的评价已经是很高了，我点点头。“帮我谢谢薄律师。”

我是真心的，虽然我搞不懂薄牧野这个人，但是我同意邰秘书的说法，他是个好人。“孩子一有消息，我们会立刻通知你。”

不知该如何感谢，我对着小邰深深地鞠了个躬，把小邰闹了个大红脸。开车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变得很轻松，其实事情一件都没解决，可是心里就是很轻松。回到家门口，我还在想，如果这次门锁又被换会怎样？但是还好，新钥匙很好用，我顺利进了家门。客厅里突然多出了好几箱行李，乍一看我还以为他们又把我们的行李给拿出来了，但仔细一看，行李不是我们的。客厅的沙发上坐满了人，我才看出来，那是大哥一家和三哥一家。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但是我得过去打个招呼，正要走过去，柳京走过来拉开了我。“别自讨没趣，刚才阿姨下楼主动和他们打招呼，没有一个人理她，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婆婆这样的人怎么教的好儿女？”

我看见，大嫂三嫂不知道在说什么，对我翻了个白眼。本来他们就不喜欢我，现在彻底闹翻了，他们正好不用再顾忌什么了。可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互相不理不睬的，很难受。“正好你回来了。”

大嫂走过来，上下瞅我：“我好歹是老大家的，我来给做个主，这房子一家一半，没道理你们家4个人占三个房间，我们这么多人要分三个房间，没道理是不是？”

再没道理的事情，到了他们嘴里变得更没道理，我不跟她掰扯这个问题，下周就要开庭了，连康要还我妈的一千万，如果他还不了，我就让他拿这个房子来抵，正好带着他的家人全部离开我的家。我擦过她的身边，没有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