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京开车，我低着头打瞌睡，她一直骂我：“你这个笨蛋，缺心眼，活该人家总欺负你，把你卖了你还得给人家数钱，数到了假钞还帮人家去换。”

“吵死了。”

我抗议：“一夜提心吊胆地没敢睡，你让我消停一下行不行？”

“睡个屁，马上就到了。”

她带我去找爹，当然不是我爹，而是金宝的爹，柳京真是包打听，什么都能打听得到。车开进一个旧的居民小区，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我们走进黑乎乎油腻腻的楼梯洞，刚上了一层就听见从一户人家李传出麻将的声音。敲了好半天门才有人来开，嘴上叼着烟，光着上身，脖子上戴着一条狗链子一般的大粗金链项链。“找谁？”

“周成康呢？”

柳京问。“周成康，有小妞找！”

金项链看看我们，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嗓子：“进来坐吧！”

他笑的殷勤，我们没有挪步子，里面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随便进去，探头看了一眼，地上摆满了啤酒瓶子，烟味混合着汗味，我们不由得往后面躲了躲。“来了来了！谁啊！”

周成康从里面走出来，靠在门框上眯着眼睛打量我们：“你们谁啊？”

“周成康，我们见过。”

柳京往楼下歪歪头：“下去说。”

周成康跟我们走到楼下，他也打着赤膊，瘦的跟排骨一样，我留意他的眼睛，细长的，眼角有一颗淡褐色的痣。“什么事，说吧？有什么想知道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咧开嘴笑着，露出黄黄的牙齿：“你们来的真及时，怎么知道我现在刚好缺钱花？”

他伸出手朝我们搓着手指：“想问什么都可以。”

“李颖生下的那个孩子，是你的吧？”

柳京单刀直入，周成康瘪瘪嘴：“我怎么知道，那婊子，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又不是只跟我一个人，不是说是你家的么？”

他突然冲我不怀好意地笑：“怎么，还没离呢？帮人家养便宜儿子？”

“周成康，你知道李颖在哪里吗？”

“我怎么知道，自从她找到了金主之后我们就分了，老死不相往来，谁知道她去哪里了。我们这些江湖儿女，分了就是分了，从来不黏黏糊糊的。”

他嬉笑着，把目光往柳京的低领那里瞄，我挡在柳京面前。“现在金宝病了，躺在医院里呢！”

“金宝是谁？”

“李颖生下的那个孩子，是你的。”

“哈哈哈。”

他大笑：“我的？我他妈都不确定你倒是肯定的很嘛！哪个跟你讲那孩子是我的？”

我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和你一模一样。”

他看了两眼打掉我的手：“我他妈看起来和谁都像，别想着讹老子！他妈的触霉头，还以为给我送钱来的呢！”

他转身就往楼上走，我跟在他身后喊着：“他万一是你的儿子呢？你不想知道吗？”

他停下来回过头，眼神恶狠狠的：“不想知道，是我的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老子要是想生儿子，遍地开花。”

他冷笑着上楼了。我心灰意冷，不是因为碰了壁，这样的人，也算做一个父亲吗？柳京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别跟那种人生气，他们都是人渣，连康也是，周成康也是。”

不管他们是不是人渣，他们都不配做父亲。“我以为能从他口里知道李颖的下落，我知道周成康不可能管金宝，他自身都难保，要是把金宝给他，今天给了他明天他就卖掉换钱赌博去了！”

我知道周成康干得出来，我的胸闷闷的，坐在花坛边都喘不过来气，天空乌云密布，马上就要下雨了。“走吧，妃妃，我再想办法找李颖，我要是找不到可以让薄牧野帮我们，他的人脉比我广多了。”

我一向不愿意向薄牧野开口，但是柳京找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李颖，看来只能让薄牧野帮我们了。金宝恢复地很慢，不过总算是一天一天好起来，医生说他以前喂养太过精细，导致没接触过细菌，免疫力很低。事实证明温室里的花朵也是不行的，他身体相当孱弱，而且很搅毛，一有点不舒服就整晚整晚哭闹，弄得别的床的孩子睡不好，我只好又找关系给他换了一个单人病房。连保姆也受不了，跟我说没见过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脾气坏成那样，要东西不给立刻发脾气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扔到地上去。这天我从工作室来到医院，刚进门就听到哗啦哗啦碗碟摔在地上的声音，进门一看金宝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稀饭碗摔碎了，满地白花花的稀饭和碗的碎片。保姆站在一边垂着手束手无策的样子，我问保姆怎么了，她叹着气跺着脚：“也不知道他要吃什么，稀饭肉松也不肯吃，奶粉也不肯喝，打了点奶糕放了点胡萝卜泥也不愿意吃，给什么都打翻到地上，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相处几天，保姆看出来我不是金宝的妈妈，就是搞不清我和金宝的关系，但说起话来她也不避讳：“一看就是有娘生没爹教的，才一岁多就这样，长大可怎么得了？”

我有点想发笑，保姆这句话算是说对了，有娘生没爹教的，看来连康根本没有好好教他，只是一味地宠着他，幸亏现在知道了金宝不是他的儿子，如果给他这样一直惯下去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帮着保姆一起收拾，金宝还坐在地上大哭，医院里都开着空调，地上挺凉的，他这几天拉肚子拉太多，小屁股有点起疹子，所以没给他穿尿不湿，我赶紧抱他起来。他又是一番大哭大闹，小脚使劲踢，就是不让我抱他，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弄到床上去，保姆收拾好了金宝才慢慢停止了哭泣。“哎呀陈小姐，也就是你，这么好脾气，我带过这么多孩子，这个是最难带最蛮不讲理的，难怪这么瘦啊，什么都不吃。”

“那是没饿到位，饿了连海洋宝宝都吃。”

我无奈地站在金宝面前看他：“金宝，不吃会饿的，你现在还在养身体，一定要吃饭的。”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懂，他不会说话，想要什么就哇哇大叫，他的语言没人听得懂，把护士长喊过来，护士长皱着眉头看了看：“饿他三顿，什么都吃了。”

我无语，搅毛的孩子确实不讨人喜欢，可是我狠不下这个心，他现在本来就在恢复身体的时候，金宝哭的时候好像夹杂着爸爸二字，我猛然想起来，是不是金宝想爸爸了。金宝生下来这么大，连康一直在身边，睡觉也陪着睡，在金宝的心里连康是最亲的人，以至于他谁都不要。我站在走廊里发了一会呆，还是给连康打了电话。他接了，声音里总算没有了醉意，人是清醒的。“喂？找我干嘛？要是来看笑话的就大可不必了！”

他语气强硬，而且心如死灰的样子。“连康，你不记得你儿子还在医院吗？这么几天都不来看一眼？”

“陈妃，你别找茬，我知道你在心里偷笑，老子没儿子，老子就没有生儿子的命！”

连康挂了电话，我傻了。我原以为他醉了几天就会慢慢想通，怎么说金宝也是他捧在手心里捧到大的，难道除了血缘一点感情都没有？说真的我带了他这几天，都有点感情，毕竟是个孩子。我咬着牙又打过去，他接的很不耐烦：“你干嘛？你想干嘛？你到底要干嘛？看笑话你不是看过了，看热闹你也看过了，你想干什么？”

他像连珠炮一样没给我说话的机会，电话又挂了。金宝又在里面哭，声音都开始嘶哑了，我想了想拿着电话回到房间，又一次拨通了电话，这次把电话放到金宝的嘴边，我小声对金宝说，喊爸爸，喊爸爸。金宝撕心裂肺地哭泣，哭泣声中夹杂着不清不楚的爸爸，爸爸，哭的格外凄厉。我想，任何人听到这样的哭泣声都会心软，何况是当做命根子一年多的孩子，金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水像雨水一样哗哗地往下流，我看的都特别揪心，我想在电话那头的连康的心一定会软吧！金宝的嗓子都哭哑了，这孩子倔强地很，如果这么不管他，他一定会一直哭下去，说真的这个性格一点也不像连康，连康是很识时务的一个人，能见风使舵也能忍辱负重。我让保姆把金宝抱起来哄一哄，然后把手机贴回耳边，我想此刻连康的心里一定不是滋味，我放低了声音，尽量柔和一点：“连康，金宝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