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不预约根本取不到这么多钱,第二你一下子取走了这么多钱行长肯定要来跟你谈心,第三,热心的朝阳区人民群众也要问清楚我的钱到底取出来干什么。现在才能体会中国国情的好处,美国人是很保护个人隐私,但是同时也不知不觉保护了犯罪。我抱着那些钱,往银行门口走,络腮胡子立刻跟着过来,半是扶着,半是捏着我的胳膊走到了停在银行门口的车里。“唔!”
看到这么多钱,车里的人发出一声欢呼,有个人用中文说了一句:“中国小妞很有钱。”
我和柳京相视苦笑,不是所有中国小妞都有钱,我们的钱也是救命钱。“剩下的到你了。”
司机指了指柳京:“你的卡,你去取,她在车上。”
柳京咬着牙:“这些人真贪,一定要我们榨干才算完吗?”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如果他们拿了钱就走,那真是万幸了,能不能保住命还是一个问题。他们把车开到另一个银行,搡着柳京下了车。就在她下车的时候,我贴着她的耳朵对她说:“跑,找到机会就跑。”
她回头惊异地看我,使劲摇着头。我声音压得极低,用只有柳京能听得懂的语速说:“不要管我,赶紧跑,能跑掉一个是一个,总比两个人一起死强。”
她来不及说话就被外面的人拽下车去,推搡着往前走。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的背影在寒风中发着抖,她的样子很可怜,我内心充满了内疚。我发现我总是在害人,害我身边对我好的人,我就是典型的那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人。我蜷缩在车后座,心里特别怕,我刚才自己去取钱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怕过,我怕柳京跑不掉被他们捉回来,又怕他们身上有枪,干脆给柳京一枪。这个时侯,我已经很绝望了,根本顾不上自己,只要柳京能跑得掉他们会对我怎样,我已经不在乎了。不是我伟大,柳京还没有恋爱过,还没有结过婚,还没有生孩子,她的人生还是空白,不能就这样被我毁掉。这半个多小时对我来说非常漫长,车内的司机在抽烟,熏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他们也很烦躁,终于我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他们回来了?我慢慢抬起头,不敢往窗外看,我在心里默念着,柳京跑掉了,柳京跑掉了。然而,当我抬起头往车窗外看的时候,我的心冰凉冰凉的,柳京走在前面,两个大汉走在后面,她低着头怀里抱着一个大牛皮纸袋,里面都是钱。她为什么没跑?是没跑掉还是怎样?银行里的情况她跑掉应该没问题,只要随便找一个保安大喊一声救命,她就得救了。怎么这么笨没有跑?她坐上车,我用埋怨的眼神一直瞪着她,用中文说:“干嘛回来?笨蛋你干嘛回来?”
她低着头不吭声,我摸了摸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我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她不跑是因为我,不忍心丢下我一个人。这个笨蛋,她成功跑掉了才有希望救我,可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顾虑的太多反而成了自己的绊脚石。他们把车子飞快地开走了,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夹着我们,不知道是不是老外的生活习惯和饮食与我们不一样,他们身上的体味特别重,有一个是东南亚人,估计和爱吃香料有关,一股怪味道,我快要被熏晕过去了。车开了一阵子之后,他们开始打开牛皮纸袋子,把钱都倒了出来,一沓子一沓子厚厚的美金,他们举着钱哈哈大笑。我怯怯地开口:“你们拿到钱了,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全部身家都给了他们,将近一百万美金,在美国都能买一栋房子了。他们不答话,开始分钱,钱分成四份,用牛皮纸裹好,每人一份。车子开回了那个加油站,又来到那个满是汽油桶的小房间,他们把我们从车上拖下来。“不是说要放我们走吗?干嘛带我们回到这里?”
我大声问。“中国小妞问题真多,这里风景多好,让你们多看一会风景。”
络腮胡子推我们进房间,然后在外面落了锁,把我们锁在了房子里。他们在外面嘀嘀咕咕了一会,脚步渐渐远去了。他们好像走了,我扒着窗户往外看,他们上了车开走了。我长出了一口气,浑身绵软地瘫倒在地上。这算不幸中的万幸,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放了我们,但是只是把我们关在这里,没有对我们怎样,总有办法逃出去的。柳京抱着膝盖缩在墙角,身体像筛糠一样发抖,我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使劲拍她的后背:“他们走了,柳京,他们走了,别怕。”
她好半天才抬起头来,恐惧地脸都是灰白的:“他们走了?真的走了?”
“走了!我看不会回来了,钱都被他们拿走了,我们想办法跑出去。”
她站起来往窗外看了看,身子靠在墙上,靠了一后背的白石灰。“你这个傻子,刚才怎么不跑呢?干嘛要跟他们回来?”
“跑了你怎么办?”
她突然大哭起来,抱着我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大哭,我知道把她吓惨了,她一直憋着不敢哭。“柳京,对不起,对不起!”
我紧紧搂着她,这时的柳京狼狈极了,头发乱糟糟的,卡其色的裤子也全是泥,枚红色的大衣上也粘的都是白灰,一向爱漂亮的柳京第一次来美国,却被弄成了这幅样子,都是拜我所赐。她一哭,我的鼻子也酸了,但是眼睛却涩涩的流不出眼泪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跑出去,万一那些人回来就死定了。“说什么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她用脏手擦眼泪,脸上立刻变得脏兮兮的:“美国是我要来的,郁槐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朋友,这事跟你无关,别什么事都往身上揽。”
柳京的豪情又回来了,我挤出笑容给她看:“咱们运气还是很好的,还没死不是么?”
“话别说那么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呢!”
我们拉了拉大门,门外被上了锁,都是铁的门,我们根本撬不开,窗户上也有钢筋,缝隙太小只能把胳膊伸出去,我们在小小的屋内转了一圈,什么出口都找不到。我发现刚才我实在是太乐观了,他们把我们锁在这里,跟要了我们的命也差不了多少,我们根本出不去,这里的密封性实在太好了。整个房间,除了高处有一个很小的气窗之外,没有任何出口了,而且这里很荒凉,我们待在窗口看了半天,一辆车都没有经过,这个房间又在加油站的最里面,不会有人进来。柳京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这下一定是死定了,我们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我想会先冻死,夜晚来临了,气温很低,估计只有零度左右,我们穿的不算厚,北京才是深秋,柳京又爱美,连秋裤都没穿,她弓着腿坐着,整个脚踝都露在外面。我伸手把她的脚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冰块一样。屋里没有灯,很快我们就看不到对方了,今晚似乎连月亮都没有,外面一点灯光都没有。柳京低着头,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怕她睡着了会被冻死。“柳京,对不起。”
“你丫闭嘴,再说对不起我就不理你了。”
她往我身边靠了靠:“我真他妈饿啊!”
“恩,回头我请你吃牛排,汉堡,大薯条。”
我们搂在一起,尽量不去靠墙壁,墙壁太凉了,靠在身上像依着一块冰块一样。“我们会不会冻死?”
她问我。“不会。”
“我们会不会饿死?”
“不会。”
第一次我说这么大的谎言,我拿什么来实现我的承诺?从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穿的也少,会不会冻死真的说不准。柳京的手半天都捂不热,我穿的比她厚一点,我准备脱衣服,她一把按住我的手:“你干嘛?”
“我比你穿得多,脱大衣给你穿。”
“你想冻死你就脱,你死了我不给你收尸!”
她咬着牙骂我,把我的大衣扣的更紧了。实在太冷,我们站起来做跳跃运动,蹦一蹦会稍微暖和一点,但是一天没吃饭,蹦了几下就头晕眼花,柳京喘着粗气扶着我停下来:“不行了,妃妃,再跳我就要死了,心脏跳的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跳出来你再咽下去,好歹吃肉了。”
“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她大口喘着气,眼巴巴地看着窗外:“妃妃,你猜这一次薄牧野会不会从天而降来救你?”
薄牧野?昨天他还在电话里对我说,陈妃,千万不要去,万事有我,你们两个女孩到了美国会有危险,没想到他一语成谶。美国是什么地方,薄牧野就算手眼通天,还能跑到美国来救我?我的人生什么时候是偶像剧?不是苦逼伦理剧就是狗血家庭剧。“柳京,你不会死,我会救你,我把你害成这样,我一定让你活着回北京。”
“你奶奶的,再说一遍。”
柳京有气无力地靠着汽油桶坐下来:“跟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