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李鱼开口道：“我曾以为行侠仗义就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那样的潇洒和不羁，说书先生，坊间传言，各种演义书籍，侠客传等等都是这样说的，直到后来跟随杜老走了一段路，原来发现行侠仗义不是打完人过完瘾就结束的，在这里，我又发现，原来有时候你想出手你连出手的理由都找不到。”

曾不凡笑了一下，“这世上的黑与白，对与错，好与坏，不是界限分明的，而是相互混杂，复杂到谁都分不出究竟怎么做才对。我年少时跟随师傅游历，也曾如你这般恨不得一人就干完那侠义之事，只是走多了，看多了才发现纵然许多事情纵然不对，有些人该打，该杀，但好像那些做了坏事的人又有不该打不该杀的理由，每当到了这时候，我师傅就说，这只不过是众生相的其中一种相，观其相，悟其道即可。”

“那应该悟出什么道？”

“我也是这样问我师傅的，我师傅当时却什么都不答，他只是说了一句，再看，看多了你自己就悟了。再之后我又跟着师傅行走，看了许多人许多事，看了许多惨绝人寰的事，我师傅却也不救人，也不杀人，就那样带着我看着许多人活生生的饿死，许多人活生生的杀死，许多人活生生的被野兽啃食，甚至还看到了一整座城池的人被屠杀，我师傅也没有出手相助。我一直不明白，很多年后我特意再去看了那座被屠杀干净的城池，看到了那被屠杀干净的地方又有了各种各样的人，我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一切都不过是轮回虚空，事物变化发展经历的阶段而已。”

“这便是众生相吗？”

李鱼喃喃自语着道。曾不凡做了一个古怪的动作，他轻握了一个拳头，然后轻轻的对着李鱼一轰。李鱼整顿时被这一拳轰到了之前看望拳谱所在的拳头空间里，一名枯瘦的老者走了过来，对着李鱼又是轰出了一拳，“小子，且看这一拳！”

李鱼整个人被轰得往后飞起，然后他就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以及各种各样的人出拳。和那些惊天动地的拳法内的身影不同，李鱼现在看到的人只有出拳这个动作，却一点效果都看不到。他只看到了无数的人，和无数个出拳的姿势。李鱼就忽然的站在那呆呆的看着前方，欧若蓝率先发现了这景象，有点诧异的问，“曾先生，李鱼怎么好像魂不守舍了？”

“他啊，此刻在悟拳，这小子要是能走出来，那以后不可限量。”

“要是走不出来呢？”

“走不出来啊，那我就只能再找传人了。”

“曾先生，李鱼不会出来就成了傻子吧？”

秦微也开口道。“放心吧，我唤醒他也不会变成傻子的。”

“先生怎么就想到这时候就让他悟拳？”

“悟道这种东西讲究心血来潮，我忽然就想这么做了。这小子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稚嫩，反而有着一股看透世情的老成和沧桑。我一开始琢磨着怎么着也得带着他走个三五载才敢让他观看那拳法真意。但是这段时间走来，我觉得不用了，直接在这里就让他感悟即可。”

“会不会有事啊？”

欧若蓝还是有点担忧。“放心，肯定不会……哎，这小子怎么全身气劲散乱至此。”

李鱼的身躯忽然轻微抖动起来，且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气息。曾不凡手一挥，四人一狗飞起，闪电般疾驰，“那边有一处瀑布，带这小子去浇浇水。”

到了一处瀑布那，曾不凡手一挥，李鱼整个人就立在了瀑布底下。“曾先生，不会有事吧？”

欧若蓝看着那轰隆隆的瀑布，一脸的担忧。曾不凡摇摇头，“不会有事的。”

他其实也有点不自信。秦微拉了一下欧若蓝的手，“姐姐，放心吧，悟拳法真意而已，就算悟不成，应该也不会有事的。”

欧若蓝咬了咬嘴唇，“嗯”了一声。李鱼的躯体静静轻微的在瀑布底下颤抖着，他的神魂却在剧烈的震荡着，只见一个又一个拳头连接不断的朝他轰来，那些出拳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妖有魔，有强有弱，有大有小，都朝他轰来，一下，两下，三下……百下，一万下，百万下，乃至无数下。李鱼忍无可忍，再一次有人朝他轰来之时，他一拳轰了回去。然后整个场景又发生了变化，李鱼开始看到各种各样的人和物在他面前，而那些场景都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些人出拳的对象。他好像成为了那个出拳的人！李鱼下意识的轰出了手中的一拳，轰散了对面一个人后，场景瞬间变化，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站他面前。那人拿着一把长剑刺来，李鱼一拳轰了出去。用剑之人被轰散之后，瞬间变成了一个用刀的人。用刀的男人被轰散了之后，瞬间变成了用指甲的女人，朝李鱼戳来……李鱼一拳一拳的轰出，一次又一次的轰散在他眼前的人或者物。在瀑布旁边的曾不凡和秦微、欧若蓝三人都不知道吃了多少顿饭了，李鱼还在那瀑布底下没有反应。欧若蓝又担忧的问，“曾先生，真的没有事嘛？都已经七天了。”

曾不凡拿出一块肉干，咬了一口后再丢给小黑，“我说小蓝，你都问了八百遍了，不用担心，那小子体内气息虽然凌乱，但是井然有序，今天更是好似顺着某种规律运转，不用担心。”

说到这，曾不凡摸摸小黑的狗头，“那小子了不得啊，才飞升境初期吧？那体内的气机辗转，比许多普通真仙境的都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你们知道他的师傅是谁？”

两个美人都摇了摇头。秦微开口道：“李鱼说他有很多个师傅，什么老子，孟子，孔子，墨子之类的。”

曾不凡正喝着一杯酒，差点被呛到，“老子？老子是谁？有这号人物？”

“不知道，可能是某个老者的尊称吧。”

“老子，孟子，孔子，是不是在那个姓氏前面加个子？那我岂不是叫曾子？那姓孙的人岂不是叫孙子？”

“对了，李鱼也提过一个叫孙子的人，说那是一个兵家大能。”

“还真是不可思议，竟然有人叫孙子。有机会我一定要会会那孙子和那老子。”

秦微笑了一下，”这两名字，一个在占别人便宜，一个被别人占便宜，的确古怪至极。”

“那天那小子说什么来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小子诗才如此之好？”

“杜老先生说李鱼诗才无双，世上罕有。”

“杜老先生真这么说？”

秦微点点头，“杜老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这小子该不会是被人夺舍重生的吧？年纪轻轻，哪来那份才气值得杜老先生说诗才无双。”

“杜老先生说李鱼神魂无垢，没有被人夺舍的那种残缺。”

曾不凡喝了一口酒，“斩妖除魔要是能做到这个小子所说的，那就够潇洒咯。”

“曾先生，先别说斩妖除魔这事，李鱼现在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你看他那副模样。”

欧若蓝指着瀑布下的李鱼道。瀑布里面的李鱼不停的在出拳，一次又一一次，他的眼睛却是闭着的，也没有任何气机迸发的迹象。曾不凡很是认真的看了李鱼一眼，“不用管他，什么时候他能一拳打出惊天的气势，那就成了；来，我们继续聊那斩妖除魔的事，你们知道为何人们从来只会喊“斩妖除魔”而从来不会喊“斩人除恶”吗？”

两个美人都摇了摇头。“因为善恶都是对立的，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看就有不同的结果，你的善未必是真善，他的恶未必是真恶，即使一个人好似做了恶事，从你角度看，是恶事，但从他角度看，又是善事，所以善恶的标准以人做标准，妖魔鬼怪不在我们人的范围内，所以我们“斩妖除魔。”

斩妖除魔错不了了吧？你站在小黑的角度看看，是不是觉得人又太恶了？”

曾不凡又摸着小黑的狗头，小黑正认真的啃着一根骨头，都没搭理他。两美人都点了点头。蓦然，李鱼在瀑布底下一拳轰出，强烈的气息爆发开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席卷周围，那一整条瀑布的水竟然逆流直上！力量席卷至三人之时，曾不凡袖子一挥，惊喜着道：“出拳了！”

逆流而上的水上升到最高点，然后轰然砸下，阳光照耀之下，水雾散发着七彩之光，无论是水里的人还是在岸上观看的人，好似都笼罩在一种梦幻般的光影里。“李鱼，若遇人间苦难，你当如何自处！”

曾不凡的声音仿若晴天霹雳，这一瞬间，他长发张扬，衣袂飘飘，周边的梦幻水雾竟然随着他的声音而激荡翻滚。那水雾一点一点的四散开来，如那涟漪消失在空气了。秦微和欧若蓝就站在曾不凡身边，不自觉的都后退了一步。“心无挂碍，顺其自然。”

李鱼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竟然散发着寒芒。“出拳呢？““一往无前，身前无人。”

李鱼一拳轰出，一股无形的拳罡轰出，空气中隐约可见震荡的涟漪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