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晴下车时,周承安忽然拽住她的手腕,她一回头,就瞧见周承安无法分辨情绪的表情,倪晴一贯都知道,这个男人与生俱来的气质有时候总能迫的人不敢直视。过了一会儿,周承安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对她说道:“你母亲的那件事解决了。”
倪晴忍不住微微挑眉,不知怎么的,想起他从林宅出来时的样子,她心里就如雪山崩塌一般,很是不好受。“哦?是吗?你拿什么交换的?或者说,你对林耀波妥协了什么?”
突然之间,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横亘,最初喜欢上他的那种兴奋渐渐被未知所取代。周承安的沉默让倪晴心烦意乱,她胡乱抓了抓自己的长发,自嘲地笑着说:“你真的不需要为我做些什么,我母亲没有杀人,这是事实,根本不必你的妥协来换安然。”
“当然,我只是想告诉你,对于你母亲的事不必太过于忧虑,相信我,我会让她好起来。”
倪晴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周承安的眼睛,终究是无话可说。她下车,车子毫不犹豫地扬长而去,风吹过头顶,扬起她飘散的长发。在没有遇见周承安之前,她肆意洒脱,想什么是什么,认为人生大抵也不过如此,她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去妥协改变自己,可遇到周承安,喜欢上他,仿佛一切都变了,她变得小心翼翼,变得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倪晴的眼眶发酸,慢慢地蹲下来,把脸埋进了膝盖里。还是盛薇把她领回了家,倪晴现在的样子看上去简直就跟一个失恋少女没什么分别,可明明她跟周承安好好的啊。盛薇见她心情沮丧,也不便多问,煮了她最爱吃的咖喱虾,可倪晴只动了动筷子,再也没了胃口。盛薇叹了口气,双手抱胸打量了倪晴好一会儿:“倪晴,你现在这副表情可不像是在恋爱,你不是跟周承安在一起了吗?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倪晴看了她一眼,说:“我本来以为我也会开心,但是我高兴不起来。盛薇,你知道周承安是林耀波的养子吧?我不想他为了我去妥协改变些什么,我……”“倪晴。”
盛薇突然正色道,“你想清楚你当初为了什么才接近周承安的,你还不是为了能让你妈妈早点走出那个鬼地方?那你现在还在顾虑什么呢?你这些年拼命努力是为了什么?况且以周承安的智商,你认为他会为了你做出一些没原则没底线的退让?你想太多了,他是跟着林耀波长大的,什么没见过?”
盛薇一语道醒了倪晴,忽然想起来当初林耀波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你知道医生可以救死扶伤,那你知道医生也可以杀人无形吗?”
倪晴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她当初接近周承安,不单单是因为母亲的病情,更因为周承安像极了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十四年来,她那个做不完的梦,每每午夜梦回,总教人魂牵梦绕。盛薇说她有病,她怎么能喜欢上一个曾经绑架过自己的人呢,到后来,连倪晴自己都觉得自己病的不轻,可她想念那个少年,花开花落,经年累月,他就像烙在她心口的一个印子,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周承安会是那个少年吗?可是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光是中国就有十多亿的人口,两个人能重逢是件多难的事情。但如果他不是,她怎么又会这么轻易地在心里找到了可以替代那个少年的人?盗窃风波渐渐平息,倪晴重新恢复工作,可毕竟是曾经闹得满城风雨的新闻,旁人看她的眼光终究多了几分探究,倪晴本也不是太在意别人眼光的人,拍摄结束,她早早收工,不想离开的时候却被袁艾迪叫住了。“听说你跟周承安在一起了?”
倪晴讽刺地抿嘴一笑:“你的消息真灵通,我觉得你做设计师可惜了,应该改行当狗仔,一定赚得盆满钵溢。”
袁艾迪并不理会她的取笑,向倪晴靠近一步,说:“倪晴,你真正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不要一时冲动认为只要是林为安的人抢过来就觉得得意洋洋,他是个危险的男人,你别一头扎进坑里出不来。”
“你太看得起林为安了,至少不是每样林为安的东西我都能看得上的。”
倪晴往袁艾迪身上上下瞧了瞧,意有所指地说道,“有时候还真觉得讽刺,明明小的时候是我跟你关系比较好,你却成天就知道林为安,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一点没变。袁艾迪,不要把你那些小人之心安在别人身上,毕竟也没有多少人脸皮厚到会去偷别人的作品还正大光明地赚着黑心钱。”
倪晴对袁艾迪充满怨气,袁艾迪早知这点,他望着倪晴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身影,不由眯了眯眼,曾经以为仍可以拾回的友谊,现在想来大概是自己真的太天真了,如果今天角色转换,他会不会原谅倪晴呢?大约是不会的吧,在那么艰难的时候被信任的朋友背叛,如果换做他袁艾迪,也会恨得咬牙切齿。他低头苦笑,一转身,愣住了。林为安不知道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她淡漠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袁艾迪朝她走去,对她说道:“倪晴刚走。”
“你觉得我跟倪晴有什么可谈的?”
林为安往门口看了一眼,那里早已没有了倪晴的身影,她又将目光回到袁艾迪身上,“我是来找你的。”
袁艾迪讶然,紧紧盯住她,一瞬间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开门见山,说话也不扭捏:“我希望你能让倪晴离开周承安。”
袁艾迪万万没想到,林为安来找自己竟是因为这件事,他望着她说:“你也看到了,我跟倪晴早已决裂,她不会听我的,恐怕我帮不了你。”
“让她离开这里吧,你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也不想倪晴陷在烂摊子里万劫不复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艾迪不由蹙起了眉。林为安侧了个身,靠向身后的墙壁,仰头说道:“我家和倪家的恩怨你又不是不了解,倪晴是什么性子我们都了解,你以为她这么处心积虑的接近周承安是因为什么?周承安一贯是我爸的得力助手,我爸很是看好他,在这个档口杀出个倪晴,你认为她还能安然无恙吗?”
林为安说得隐晦,袁艾迪却听懂了其中意思。“你真的以为,周承安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神科医生?”
袁艾迪望着林为安,恍然间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里,林耀波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林耀波是典型的商人,而商人惯常的技能就是识人善用,林耀波不是慈善家,怎么可能收养一个周承安却不重用?袁艾迪细思极恐,眉眼间慢慢爬上一丝凉意。公司大门右手的转角处停着一辆显眼的车子,之所以显眼是因为车子本身价值不菲的那个标志,倪晴没走几步,便有一人朝她走来,恭敬地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倪小姐,林总想请您借一步说话。”
林总两字出口,倪晴当下就明白来者是谁,她走到车边,那人礼貌地为她打开车门,她低头往里看去,只见林耀波坐在另一边的位置,面色慈祥地与她打招呼。倪晴在心里暗暗腹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的交情有多好似的。“林总,我还有事情,恐怕没那么多时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们都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比较好。”
那人一听倪晴对林耀波说话这么不客气,刚想开口,被林耀波扬手制止了。“倪晴,你我两家好歹也是世交,你小的时候还喊我一声伯父,现在长大了,连基本的礼仪礼貌都没有了?”
倪晴轻笑:“那请问伯父,您找我有何贵干?”
“我想你会对周承安的事情感兴趣的。”
倪晴的笑当下便僵硬在脸上,林耀波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找出她的弱点,从前是她母亲,现在是周承安,更可悲的是,每一次,她都没有办法的只能屈服。“你不想知道周承安在还没有回国之前都做些什么吗?可能你认识的他和真实的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倪晴的双腿犹如千斤重,因为周承安这个名字,她终于俯身上了车。有些时候,明明知道前方是个陷阱,却没有办法的只能往下跳,倪晴恨死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车子里只剩下林耀波和倪晴两个人,林耀波掏出一个小小的类似录音笔的东西,按下开关,录音笔里传来沙沙的声响,没多久,倪晴听得到周承安的声音自里面缓缓传来。时光一分一秒,在那个时候仿佛静止了。她听到林耀波与周承安的对话,在美国的时候,周承安是怎样以自己的专业能力帮助林耀波解决麻烦的人,又是怎样对林耀波言听计从,倪晴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狠狠握成了拳头。声音戛然而止,林耀波满意地关上了录音笔。“倪晴,你现在知道,周承安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吧?”
“就你我之间的关系和他的这种前科,让他当你母亲的主治医生,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