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跳的成绩，萨爽依旧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从沙坑里走出来的秦争鸣，严重怀疑自己之前的记忆被人篡改过，或者说是眼前的事实被人篡改了。刚才那个稳稳落进沙坑里的人……是争鸣？不，她不敢相信。看台上的方阔此时也张大了嘴巴，一根手指捅了捅身旁的许知琢，语无伦次地说：“老许，你看见了没，刚才那个，那是咱们班长吗？”

许知琢低头轻笑了一下：“是，你没看错。”

方阔活像被鬼附身一样，呆呆愣愣地转过身来：“老许，你可能不知道，班长她从小就不会跳远，可她刚才居然很标准地跳出去了，她居然跳出去了！我的天啊！”

许知琢看方阔表情实在过于夸张，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正常人本来就具有后天学习的能力，这不算什么吧。”

“哎，那可不一定！”

方阔表情更加夸张了，手舞足蹈地说：“你都不知道我跟萨爽教过她多少遍，无论怎么教都没用，班长就是死活都学不会。”

不远处的沙坑里，“死活都学不会”的秦争鸣终于顺利跳完第三次，裁判老师测量完，当场宣布成绩：“四班秦争鸣，三米三。”

萨爽忍不住冲进沙坑里一把搂住秦争鸣：“秦争鸣！你怎么做到的！”

裁判老师冲俩人挥了一下旗子：“哎那俩同学，跳完就赶紧出去。”

秦争鸣转头给了裁判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咧开嘴拉着萨爽出去了。回看台的路上，萨爽上下打量了秦争鸣不下十遍，嘴里一直在嘀咕：“昨晚上你肯定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就开窍了呢……”秦争鸣嘴角挂着笑容，也不回答萨爽的话，心情轻快得仿佛要飞起来。她的灵丹妙药就坐在看台上呢，她猜许知琢肯定看到了她刚才的表现，就是不知道这个成绩有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昨晚把许知琢扑倒在沙坑里的时候，她的头一下磕到了许知琢的下巴上，那一刻她心想完了，许知琢肯定对她彻底绝望了，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来练习了，可许知琢只是揉了揉下巴，对她说：“再来。”

第二次尝试，她依旧把许知琢撞倒了，这次没撞到下巴，她的脸枕在了许知琢肩上。她正要起身重新再来，许知琢突然说了句：“别动，歇会儿。”

于是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歇着，直到许知琢说起来再试一次，她才满脸绯红地爬起来，心脏跳得咚咚响。第三次从助跑到起跳，她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许知琢的脸，那种掌控身体的感觉从脚底自然生发，她稳稳地落进沙坑里，眼前是许知琢的校服裤子，许知琢向她伸出一只手，说：“试一下，跳到更远的地方。”

……是许知琢教会了她怎么跳远，怎么掌控自己的身体。秦争鸣往看台上看了一眼，目光不期然地和许知琢隔空相遇，她刚要绽开一个笑容，许知琢又移开了视线。他是故意的。秦争鸣满心的欢喜顿时搁浅，一切仿佛重新回到最初的那条线上。下午的接力赛是运动会的重头戏，学校规定女生跑第一棒，男生跑第二棒，依次交错下去，直到十个人全部跑完。在商量十个人的先后顺序时，萨爽力排众议，举荐祁嘉述跑最后一棒，去年参加过的老将们都颇有微词，因为五千米的比赛虽然证明了祁嘉述的耐力，但他们对祁嘉述的爆发力还持怀疑态度，直接就让他跑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棒，实在是让人不太放心。萨爽不能直说祁嘉述有“外挂”，偏偏祁嘉述也很高冷地干坐在一边，不参与大家的讨论，最后萨爽只好一拍桌子，说：“你们就相信我吧，让祁嘉述跑最后一棒，咱们班肯定能得第一！”

立马有同学说：“那万一前面的同学都跑得不错，最后被他一个人拖了后腿怎么办？”

萨爽一下急了，瞪着眼睛就开始打包票：“绝对不会！要是他拖了后腿，我挨着向大家道歉。”

方阔原本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忽然坐不住了，说：“他拖后腿，你道什么歉，要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让他参加呢！”

这话道出了众人的心声，好几个人开始默默点头。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秦争鸣把萨爽拉到一边，小声问：“你确定祁嘉述真的可以担当最后一棒？”

萨爽语气肯定地说：“对，如果咱们前面落下了，他会力挽狂澜的。”

“那好，让他跑第二棒吧！”

秦争鸣回头看了一眼参赛的其他人，“你跑倒数第二棒，最后一棒让方阔跑。”

这个安排和萨爽一开始的想法截然相反，萨爽正要提出质疑，秦争鸣又说：“你相信我，只有祁嘉述跑第二棒，咱们班才有可能拿第一。”

——方阔排在队伍后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耐烦：“老许，你说班长那个策略行不行啊，第二棒让祁嘉述跑，万一咱们班刚开局就跑成倒一怎么办。”

许知琢表情淡然：“不会的，就这件事来看，班长很聪明。”

方阔茫然地摸了摸头顶：“就这还聪明呢？我看她是被萨爽传染，一起开始犯傻了。”

许知琢温和地笑了一下：“是不是犯傻，等跑完你就知道了。”

过去他一直以为秦争鸣只会死读书，心思并没有宋田田那么狡猾，可从接力赛的安排上看，秦争鸣的心思远比他想象得要玲珑剔透得多。“不行，实在太热了，我必须把这衣服脱了。”

方阔拉开校服拉链，正要往下脱衣服，萨爽从前面过来，看见他额头和脖子上全都冒了汗，一脸惊喜地说：“这么快就出汗了？太好了！”

萨爽拉着方阔的胳膊把他拉到最前面，指了指祁嘉述：“你俩握个手，或者拥抱一下。”

方阔直接后退一步，吹鼻子瞪眼地看着萨爽：“你搞什么呢，刚才非让我穿着这个外套，差点没把我热死，现在又让我跟他握手拥抱，你是不是故意玩我呢！”

萨爽看他语气这么冲，使劲拍了他肩膀一下：“都一起跑接力赛了，握个手抱一下怎么了，小气！”

方阔不知怎么忽然想起祁嘉述之前在篮球场上摸他脖子的事，当即膈应得又往后退了一步：“都是男的有什么好握的，还不够恶心的呢。”

萨爽伸手掐住他胳膊：“你到底握不握，不握我可就使劲了啊。”

祁嘉述静静地站在一旁，脸色很难看，心里正暗自后悔为什么要参加这种无聊至极的接力赛。裁判老师开始整队了，眼看比赛就要开始，方阔还在拒绝和祁嘉述握手拥抱，萨爽抓着他好说歹说也不管用，最后只好说：“那我跟你握、我跟你抱总行了吧！”

祁嘉述听到这句话，意识到萨爽是想亲自当中间载体，立马从一旁过来，直接把手伸到方阔脖子上摸了一把，又伸到方阔的额头上摸了一把。萨爽和方阔同时呆住。半秒后，方阔回过神来，头顶上燃烧着滔天怒气，冲上去就要暴揍祁嘉述一顿，所幸萨爽死死拉住他，和及时赶到的许知琢一起，硬是把方阔拉到了队伍后面。围观群众被事情的走向惊呆了，纷纷看向率先惹事的祁嘉述，而祁嘉述则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出手调戏方阔的人不是他一样。方阔被人拉着动弹不得，只能脏话连篇地持续痛骂祁嘉述，惹得其他班的人全都往这边看过来。萨爽看事态发展不太妙，赶紧小声说道：“方阔，你淡定点，再骂下去全校都知道了。”

方阔气得往前空踹了一脚，嘴里依旧骂骂咧咧。萨爽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方阔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被当街调戏的良家妇女为了保持贞烈而寻死觅活，搞得她也不自觉地多了点牵线老鸨的愧疚感。好在比赛开始后，方阔就暂时恢复了平静，把所有要算的帐都挪到了赛后。第一棒是各班女生中的精锐，那些特长生们和往年一样，很快把普通学生甩在身后，以遥遥领先的成绩交接了自己班的接力棒，祁嘉述是第二棒中最后一个接棒的人——四班的开局的确跑成了倒数第一。看到这样的成绩，不光台下参赛的人觉得气馁，就连看台上的四班观众也觉得夺冠无望，纷纷意兴阑珊地坐下了。然而祁嘉述接棒以后，情势忽然扭转，在全校人的目光注视下，祁嘉述连超数人，看台上的观众才刚坐下，看到这样的反超过程，一个个目瞪口呆地从原地缓缓站起来，亲眼见证了祁嘉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超十几人，最后追成了第一名，还把第二名甩出一段距离，顺利将接力棒交到了第三人手里。“祁嘉述！祁嘉述！祁嘉述！……”看台上的人开始喊祁嘉述的名字，四班无论男女，全都站起来振臂高呼，其他班的人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哑然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