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正在篮球场打球的方阔及时赶到，二中球场可能会史无前例地出现俩女生因为踢球而打起来的名场面。“屈磊，拉好她！”
方阔喊。屈磊点点头，两只手使劲按住崔欣宇的肩膀，方阔也回过头使劲扳住萨爽的肩膀，“冷静点，怎么还打起来了。”
萨爽和崔欣宇像两头小狮子一样，即便胳膊被人拉住，身体依旧挣扎着躬身向前，恨不能扑上去把对方咬死。方阔和其他拉架的人全都一脸懵逼，尤其是经常跟萨爽和崔欣宇一块踢球的男生们，全都反应不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崔欣宇几次三番故意撞萨爽开始，他们就在心里纳闷，这俩人球场上不是好得恨不能穿同一条裤子吗，怎么还互相碰起瓷来了。准确地说，还不是互相碰瓷，是崔欣宇单方面碰瓷萨爽，这就让他们更为纳闷了。一起踢了快一年的球，他们从没见这俩人互相下过黑手，也没见崔欣宇在球场上发过火，倒是萨爽时不时因为队友失误而破口大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怎么也不能相信崔欣宇会故意在球场上碰瓷萨爽，且碰瓷了好几次萨爽都没吭声，最后一次才把萨爽惹毛，然后就发展到俩人差点互相扯头发的地步。此刻萨爽恨恨地瞪着崔欣宇，极力克制自己不骂出更难听的话来，崔欣宇被屈磊拉着，也死死盯着萨爽，眼里的情绪却是委屈大过愤怒。其他人看不懂，萨爽能看懂，所以她很快就过了那个生气的劲，周身炸起来的毛慢慢软下来，安静地看着崔欣宇，想要等一个解释。崔欣宇嘴唇动了好几次，却像是有东西卡住了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最后使劲甩开屈磊的钳制，飞快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她有毛病吧，”方阔看了一眼崔欣宇离开的方向，“你俩到底咋了，不就踢个球玩玩吗，男生都没打起来，你俩犯得着这么认真吗。”
萨爽定定地看着操场拐角，方才崔欣宇跑得很快，就像逃跑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口发紧，明明是自己被撞了好几次，可还是莫名很后悔，后悔刚才不应该冲崔欣宇发火。崔欣宇可能是压力太大了，需要发泄，而她正好成了那个发泄的出口。“哎，发什么呆呢，”方阔轻轻推了她一把，“先回教室吧，快上课了。”
往教室走的路上，萨爽一直在回想刚才的事。崔欣宇不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人，怎么会突然就开始针对她呢，这说不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她们是把彼此当朋友的，不然也不会一起踢了这么长时间的球。既然是朋友，偶尔包容对方的坏脾气也是理所应当的。可她刚才做了什么呢？被撞倒以后，气到跳脚，差点就要跟崔欣宇打起来。想到这里，萨爽心里涌起一阵愧疚，路过五班门口时，往里面张望了一眼，没看到崔欣宇。她想跟崔欣宇道个歉，可话到嘴边了，心里又憋屈得不行。明明是崔欣宇撞的她，怎么最后还要她去道歉，难道要说：对不起，我们是朋友，你心情不好撞了我，我还跟你生气，是我不够朋友，你原谅我吧……这太虚伪，也太拧巴了，她说不出口。可要是不道歉的话，想到崔欣宇这段时间的状态，她又觉得心里很愧疚，她确实把崔欣宇当朋友，可崔欣宇对她还是不够信任，就算压力大，状态不好，也不肯跟她吐露一句，她想帮她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有些失落。本来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处理好了说不定就能让崔欣宇打开心扉，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把事情搞砸了，还差点跟崔欣宇动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萨爽是既后悔又恼恨，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发现一件特奇怪的事，”方阔扭过头来，“你今天没去训练。”
“我请假了。”
萨爽闷闷地说。“为什么请假，”方阔往萨爽桌上瞄了一眼，“为了做这两套卷子？”
萨爽顺着他的视线往桌上看，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啊，她干吗要请假，就只是课间跟球友一起踢个球，又不会踢到晚自习，训练晚点去就可以了，干吗要请假呢。萨爽一阵头痛，心说自己这脑子真是不够用了，摸出手机一看，这会儿赶过去还能训练一个小时，抓起书包就往外跑，连跟讲台上的老师说一声都没顾得上，从后门溜出教室，飞速就往那边赶。如果刘老师看到她去了训练场，气应该会消下去一点吧。——萨爽赶到申理时，队友们已经做了好几组训练了，她把书包往场边一扔，赶紧跑到队尾加入他们。训练结束时，刘老师还是唠叨了她几句，不过看在她最终还是赶来训练的份上，没把话说太狠，只说比赛前绝对不能再请假了，下不为例，不然就不给她上场机会。萨爽带着一身臭汗回了家，累得连饭都没力气做了，一头扎进沙发里等着老萨回来做饭。八点多的时候，她饿得肚子咕咕叫，老萨还没回来，只好爬起来去冰箱里找点吃的先垫垫肚子，嘴里正叼着一袋酸奶，桌上的手机响了。萨爽心里一颤，想都不用想就猜到了是谁打来的电话。那天祁嘉述说要转学去柏林，她虽然没硬拦着不让去，也表示理解他的这一决定，可后来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难受。她以为，俩人的分别最早也得在高考之后，怎么也没想到，祁嘉述说要去陪他爸过个年，就再也不回来了。她已经习惯了一进教室就能看到祁嘉述的身影，哪怕他不来上学，她也知道他家在哪，骑车一会儿就能过去，心里总归是安心，可他要是去了柏林，一切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柏林是一个她从没去过的遥远的城市，她不知道祁嘉述在那个城市的哪个位置，就算知道，她也不可能骑车越过半个地球去找他。除了摆在眼前的不可跨越的距离之外，祁嘉述现在的身体情况也让她觉得无措和心慌。上次在她不依不饶地逼问之下，祁嘉述终于说了实情，她这才知道那个什么自排异反应又找上祁嘉述了，原本她还不懂这个自排异反应是什么意思，结果脑子里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跟祁嘉述的一段对话，那会儿祁嘉述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给她讲了两只小白鼠的故事，结果一不小心讲漏了。那个死掉的小白鼠，就是因为身体里发生了这个叫自排异反应的东西。祁嘉述……也会像那只小白鼠一样吗……她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可每次看到祁嘉述空空的座位，就会忍不住陷入对这个问题的反复追问中，心里像潮水一样阵阵翻涌上来的难受让她在教室里多一秒都待不下去，一到课间就必须去走廊里站一会儿，或者去操场走走，尽力避免看到那些会让她想起祁嘉述的东西。那天挂电话之前，她说：“以后，不要每天固定时间给我打电话了，我要是想你了，会给你打过去的。”
这样的话，就算到了点，祁嘉述没打过来，她也不会那么紧张。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会每天都打给你，只有想你的时候才会打。”
这样打过去没人接的话，她也不会担心，她会告诉自己，祁嘉述肯定是手机不在身边，过后再打就行了。两人之间的联系就这样变成了由她主动发起才能连通的单向模式，可她却没像自己说的那样，想他的时候就打过去。从早到晚，她想起他无数次，却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因为只要一想到祁嘉述，她就会忍不住继续往下想。祁嘉述现在怎么样了，身体是不是变得更糟了，那个自排异反应真的能治好吗……她开始害怕联系祁嘉述。不打电话，就不会听到那让人心悸的忙音，就不用在等待接听的过程中心惊胆战。偶尔拨过去，也需要提前鼓足勇气，提着一颗心去确认祁嘉述现在是不是安好。球队的训练像是一个能暂时解救她的出口，在训练场上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她就没力气去想祁嘉述了，一直揪紧的心也能短暂地放松一下。萨爽慢慢走向桌子，伸手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缓缓松了口气。是方阔打来的。“喂？什么事？”
萨爽问。“你回去了没？”
方阔说，“放学的时候，那个崔欣宇来找你了，你不在，我就把她打发走了。”
“她说什么事了吗？”
萨爽说。“没说，估计还是为白天那事吧，”方阔说，“看她脸色挺差的，估计是想跟你道个歉。”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道歉的，”萨爽坐到沙发上，把酸奶拿起来重新叼到嘴上，“我那点气早就消了。”
“那是你不计较，要是球场上有人那么找我的茬，我早打得他屁股尿流了。”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方阔说，“噢不对，还有一事，就那崔欣宇，她来找你之前，在走廊里闹出挺大动静，饭盒都摔地上了，好像是跟她妈起了点争执。”
说到崔欣宇她妈，萨爽想起下午的时候，崔欣宇跟她说了一句话。她说，有人说她不务正业，没责任心。那人就是她妈。现在一想，崔欣宇和她妈的关系好像不像看起来那么和谐。“因为什么啊？”
萨爽问。“不知道，不过听五班的人说，崔欣宇她妈挺神奇的，”方阔说，“好像是每次考完试，都会跟崔欣宇闹一通，有一回当着他们全班人的面给了崔欣宇一耳光，还让他们班主任继续体罚崔欣宇，那老张倒是没接着罚，不过说的话也是挺难听的，从高一入学到现在，崔欣宇都离家出走好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