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也没见她有什么压力啊，”老萨纳闷，“这孩子还真把那球赛当回事啦，那行，晚上我做点好吃的，给她放松放松。”

老萨在厨房里一通忙活，端出四五个菜，把萨爽从沙发里拉起来，本想着借着吃饭开导开导自己这闺女，没成想萨爽刚拿起筷子还没吃够三口就说饱了，把筷子一放就回了自己屋，老萨起身想追过去，刚站起来，就听见萨爽从里面把门锁上了。“哎闺女，”老萨几步冲到门口，“怎么还把门锁上了？把门开开，爸有话跟你说。”

黑暗中，萨爽坐在床边，肩膀因为房门落了锁而不断颤抖。崔欣宇那句话反反复复在她脑子里出现：“就这最后一次，行吗？”

最后一次。她怎么就，没能明白，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如果她当时没走，崔欣宇是不是，就不会死。萨爽把身子缩成一团，头埋进膝盖里，手指紧紧抠着胳膊上露出来的皮肉。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伴随着老萨的喊声：“闺女，开门！”

——流言传播的速度比病毒还要快。秦争鸣早上刚进车棚，就听见周围人在小声议论。和昨天相比，今天似乎又多了新的内容。在这些议论声里，不光是萨爽，连同方阔也成了一个霸凌同学的存在，受害者仿佛一夜之间骤增，虽然都没有名字，却被众人传得神乎其神。秦争鸣冷着脸把车锁好，刚走出车棚，就听见背后哐啷一声，一回头，刚锁好的车躺在地上，悬在半空的车轮还在转。周围几个男生女生盯着她，目光带着某种愤恨。秦争鸣冷冷回视，看了一眼地上的车子，准备转头就走，背后传来刺耳的议论声。“她还跟那种人做朋友，果然不是学习好人品就好。”

“真希望那个萨爽能遭报应！”

“肯定会，校园霸凌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秦争鸣深吸一口气，转身飞快走到那几人面前，把车子重重扶起来，将那几个人环视一圈，咬着牙问：“你们认识萨爽吗？跟她熟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萨爽霸凌别人。”

“本来就是，很多人都看见她在球场欺负崔欣宇了。”

“是么，这个很多人里也包括你吗，你亲眼看见了吗？”

秦争鸣逼视对方，冷笑一声，“你们现在的行为根本不是替崔欣宇打抱不平，只是在霸凌其他同学。”

“你跟她是一伙的，你当然向着她，”一个男生吊儿郎当地一脚把秦争鸣刚扶好的自行车重新踹翻，“我好哥们经常跟崔欣宇一起踢球，他亲口说了，萨爽就是仗着有方阔这个富二代给她撑腰，才敢经常欺负崔欣宇，一起踢球的人都知道，她不光欺负崔欣宇，还欺负其他人，以前学校不管，这次闹出了人命，我们就不信学校还不管！”

“你好哥们是谁？”

秦争鸣警觉地问了一句。“怎么，你们还想打击报复啊，我告诉你，学校不是方阔他们家开的，我们也不怕他！”

眼前的男生似乎一提起方阔就满肚子气，抬脚又往她自行车上补了一脚，“你也是，别以为天天装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儿，就也成了个好人了，跟他们俩混在一起，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秦争鸣不理会他的辱骂，追问道：“你说的那个好哥们是谁？”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那男生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要跟秦争鸣贴到一块，正是快上早自习的时段，车棚里进来出去的人不少，他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嗤笑一声，刚准备继续往秦争鸣跟前贴，迎面被一个飞来的塑料袋砸到了脑门上，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我操你大……”男生抬头就想破口大骂，看清来人后，嘴巴就像卡了壳一样半张着再也吐不出半个字。许知琢走到秦争鸣身边，弯腰捡起地上的早餐袋子，顺便拍了拍上面的土，眼皮都没抬一下地对那男生说：“滚远点。”

几个人看了许知琢一眼，一个女生还想再说什么，被男生用眼神制止。错身而过时，秦争鸣一把抓住男生的校服袖子：“你那个好哥们，叫什么名字？”

男生没说话，先是看了许知琢一眼，随后用力抽出袖子，几个人很快离开了车棚。直到走出去很远，方才想开口的女生才愤愤地问男生：“刚才那人谁啊，看起来也不像混的，你怕他干什么。”

“你懂什么，”男生回头往车棚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叫许知琢，跟方阔一个班的，住宿生都认识他，得罪方阔没什么，要是得罪了他，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

“为什么，他家难不成比方阔家还有钱？”

女生问。“他有个屁的钱！”

男生一手抓着书包带子，眼神阴狠。“那你还怕他做什么？”

“怕个鸟，老子只是不想招惹不要命的人。”

——许知琢把车子扶好，粗略地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摔坏的地方，秦争鸣站在一旁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听人说你在车棚被人堵了。”

许知琢说。往教室走的路上，许知琢跟秦争鸣错开半步距离，一手拎着早餐，一手插兜，正走着，前面的秦争鸣忽然停了步子，许知琢因为惯性往前走了半步，脚尖跟秦争鸣走到一条水平线，很快又往后退了半步：“怎么了？”

“刚才，”秦争鸣回头看着他，“谢谢。”

“不客气。”

许知琢想把另一只手也插进兜里，结果被早餐袋子阻了一下，只好略有些尴尬地把手放回原位。秦争鸣看着他突然局促的动作，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转头继续往前走。许知琢抬手摸了一下后脑勺。维持着半步的距离跟在她后面。回了教室，方阔的座位空着，萨爽的座位也空着，班里人原本都在三三两两地小声说话，见秦争鸣进来，全都重新把书拿到眼前，假装在认真看书。秦争鸣脚步顿了一下，轻快的心情再次笼上阴霾，许知琢从她身后走到身前，微微回过头低声说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等她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许知琢已经回了座位。秦争鸣把书包放到桌上，刚准备把书掏出来，冯登犹犹豫豫地凑过来问了句：“班长，爽哥没事儿吧？”

“你觉得呢。”

秦争鸣此刻心情很差，语气也比平时冷漠很多。“唉，要说这事儿也是爽哥倒霉，”冯登啧啧叹气，“早不吵晚不吵，偏在崔欣宇跳楼前一天吵，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

秦争鸣把书包一把推进桌洞，转头盯着他：“当时你也在场么？”

“我？我没在啊，我当时在教室跟人下五子棋呢，”冯登说，“我要是在，肯定不能让爽哥冲动行事啊。”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俩吵架的事。”

秦争鸣想起车棚那个男生，总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想利用这件事把众人的火气往萨爽身上引。“班长，你是不是从来不看咱学校贴吧，”冯登一边说一边往门口瞄，看老师还没来，偷偷把手机从桌洞里拿出来，“高一那会儿有个跟你表白的帖子，下面盖了好几百楼，我还去跟帖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去起哄的，我……”“别废话，说正事。”

秦争鸣打断他。“就这个，”冯登把手机举到秦争鸣脸前，“楼主叫‘不值钱的晚安’，那天出事以后，他在贴吧里发帖，说亲眼看见爽哥在操场跟崔欣宇动手，还说咱方少爷也在一旁帮手，这不扯淡吗，谁不知道咱方少爷从来不跟女生动手……”冯登还在絮叨，秦争鸣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眼这个人发的帖子。下面的跟帖中，被顶到最上面的几条无一例外全是对萨爽和方阔的控诉，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是如何被萨爽和方阔打骂侮辱的，更有甚者还贴出了似真似假的受伤照片，紧跟着就是对萨爽和方阔的诅咒，言辞恶毒到秦争鸣只看了几眼就再也看不下去了。秦争鸣划到最上面的原贴，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神秘楼主的网名：不值钱的晚安。从帖子的内容和出现的时间看，这人应该对萨爽和方阔积怨已久，想借着崔欣宇去世给大家带来的悲痛情绪，把萨爽和方阔变成全校人仇恨的对象。秦争鸣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两排的空座位，心里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