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嘉述真的回来了?一直恍惚到晚上,萨爽都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总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白天她压根没在商场碰见祁嘉述,也没见到那个米雅。她想给祁嘉述打电话问一下,问他是不是回来了。可拿起手机,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变得不敢联系祁嘉述了。萨爽用被子把自己裹紧,看着手机屏幕上祁嘉述的名字,突然感觉枕头有点湿,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好像流眼泪了。奇怪,没有伤心,也没难过,怎么会有眼泪。萨爽试着笑了一下,嘴咧得大大的,心里却毫无感觉。怎么回事。她试着回想那些让她开心的事,可无论想到哪一个,都开心不起来。她又从床上爬起来,把之前买过的《意林》翻出来,找里面的笑话,以前她看到那些笑话能在课堂上笑出声来。翻开一本,看里面的笑话,没感觉,于是翻下一本,再看,甚至看的时候提前咧开嘴准备笑……可是,翻完十多本,床上摊了一堆书,她也没能真心地笑出来。就像是身体里某种开关——被关上了。躺在乱七八糟摊开的《意林》上,手边,头侧,脚下,是一个个曾经让她捧腹大笑的笑话,萨爽觉得很困,但是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就这么睁着眼到了天明。老萨起床了,屋外传来细碎的动静。萨爽眼珠动了动,慢腾腾地坐起来,跑到门边开了一条缝,冲外面说:“爸,我待会儿再吃早饭,您先吃吧。”
“行,电饭锅里有粥,保着温,爸把菜给你剩锅里,待会儿起来要是不热,你热热再吃。”
这段时间,老萨像是知道了什么,对她百依百顺,也不催她起来吃饭了,也不催她按时上学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不想上学,老萨立马给老胡打电话帮她请假。听到关门声响,知道老萨跑出租去了,这才松了口气,在床上换了个姿势,那些书压在身子下面很不舒服,但她懒得收拾,一动也不想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下面硌得实在难受,她正在要不要动一下之间挣扎,家里的门铃忽然响了。先是响了一声,没人应,过了一会儿,又响了一声。她坐起身来,正望着卧室的门发呆,门铃再次响了一声。每次间隔两三秒,一次只按一下,听起来很有礼貌,不紧不慢。有点难以判断来人是谁。争鸣和方阔都习惯直接敲门,很少按门铃,邻居们会在门口喊人,也不按门铃。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人会上她家来。今天是礼拜一。这个点,谁会过来呢。萨爽艰难地起身去开门,走路的时候只觉得脚步虚浮,刚走到门口脚底都开始打飘了。“谁啊?”
萨爽边说边打开门。门外,祁嘉述站在那里,身上仿佛还带着清晨的淡淡水汽,笑容温和地看着她:“早。”
“早。”
萨爽下意识回了一句。头还是懵的。祁嘉述怎么来了。“不请我进去吗?”
祁嘉述笑着问。萨爽往旁边让了让,呆呆地看着祁嘉述拎着一个纸袋进来,换上拖鞋,径直走到餐桌旁把纸袋放下,回身问她:“吃早饭了吗?”
“还没。”
萨爽把门关上,略有些局促地跟过去。“正好,”祁嘉述把纸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豆浆、油条、烧麦、包子、小米粥……一个个透明餐盒挨在一起摆了满桌,“我带了早餐。”
萨爽看着这一桌子东西吓了一跳:“这是给几个人吃的?”
“给你一个人吃。”
祁嘉述边说边掀餐盒盖子,顺便把筷子给她摆好。萨爽感觉头好像更晕了,下意识扶了一下桌子,没反应过来祁嘉述怎么会突然出现,还像田螺姑娘一样给她搞了一大堆早点。祁嘉述看她站着不动,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温声说:“先去洗手,洗完手过来吃饭。”
“哦。”
萨爽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洗手间。祁嘉述低头调整餐盒的摆放位置,眼圈渐渐开始发红。敲门的时候,他预想萨爽的状态不会很好,可真正看到她脸色苍白,眼底一大片黑青时,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狠狠疼了一下。萨爽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他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煎熬和痛苦,让那样热烈明媚的人变成了现在这样。人的眼睛里是有活气的,萨爽尤其是,自认识以来,萨爽的眼睛总是充满精气神,可方才给他开门的萨爽,眼睛里只有一片死气沉沉,颓败的气息让他不得不狠狠攥紧拳心,才能让自己表情如常。来之前,他已经见过心理医生,时刻谨记医生的叮嘱——适度关心,不要质问,不要表露同情,更不要用任何异样的眼光去看对方,尽量让对方保持轻松。所以从门打开的那一刻便做好了准备,尽量当作什么都没发现,不让自己的情绪进一步影响萨爽,可进门后背对着萨爽走向餐桌的那短短几步路,还是险些控制不了自己,他想回过身紧紧抱住萨爽,安慰她,保护她,恨不能把自己的心也掏出来给她,只求她好起来,不要像这样生病。可最后还是保持住了理智。他的目的是想让萨爽好起来,这种时候,必须听医生的专业建议。萨爽从洗手间出来,头发上沾的水珠还在往下滴,厨房透出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餐桌上,祁嘉述就坐在那一片阳光里,微笑着向她招手:“过来吃饭。”
——“怎么样,”乔纭斜靠在沙发里,姿态悠闲地看着方阔,“成不成交?”
“我爸那边给你出的什么价码?”
方阔同样斜靠在对面的沙发里,姿态却明显不如乔纭悠闲。乔纭耸了耸肩:“反正是你给不起的。”
“嚯,还挺吓人,”方阔从桌上果盘里叉了一块水果,动作夸张地双手递给乔纭,“那就请乔大记者说来听听。”
乔纭懒懒地接过来咬了一小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随便打了几个电话,帮我约了几个人物专访,对了,都是那种你平时见不到的人物。”
果然,能把乔纭说动的价码绝对不是拿钱能搞定的。“我爸这回下的血本可真不小,”方阔撇了撇嘴,“这几个面子卖出去,我那个破生日的逼格一下上来了。”
乔纭啧啧两声:“这逼格不还是你自个儿给提上来的嘛,你要是痛快听舅舅的,老老实实办你的生日宴,他也不用绕这么大弯儿来找我了。”
方阔摸了摸鼻子,重重叹气:“真难为我爸了,公司的事儿就够他操心的了,居然还有精力管我在学校的事儿。”
乔纭神秘地笑了一下:“谁让他是你爸呢。”
——天气相当不错,几朵云闲散地飘在湛蓝晴空中。五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祁嘉述和萨爽肩膀挨着肩膀,坐在足球场边上,背后的影子只有短短一截。看着申理的足球场,萨爽有些恍惚。那些跟着刘老师做赛前集训的日子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掰着指头数数,其实还不到一个月。球场人不多,可能大部分学生都在上课,只有少数没课的人在踢球。“想踢球吗?”
祁嘉述转头问她,眼睛里亮亮的。萨爽只觉得浑身没力气,摇了摇头:“不想。”
早知道是来这儿,她刚才就不答应出门了。祁嘉述心里沉了一下,表情和语气依旧保持轻松:“好久没见代晨了,想见他吗?”
萨爽摇头,视线虽然跟着场上踢球的人,眼神却不再像以前一样一看到球就发直,只剩下深深的倦怠。聂医生应该快到了,祁嘉述往球场入口看了一眼,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自然而然地把聂医生介绍给萨爽。地点选在球场,原本是想让萨爽在心理放松的情况下和聂医生见一面。可现在,看萨爽的情况,哪怕是在球场,陌生人的出现也会让她紧张。他该怎么开口。萨爽,你生病了,我帮你找了医生,让医生帮助你,好吗?没等祁嘉述决定好,萨爽突然头一歪,靠在了他肩膀上,而后像是挂不住一样,脑袋往前一滚,埋进了他胸口,祁嘉述怕她身子歪地上,赶紧伸手抱住她,把她整个人捞进怀里。“祁嘉述。”
萨爽的声音闷闷的。“嗯,我在。”
“我好像……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