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的，呼吸机一直没有摘，说话时得有人俯下身去听，才能听得清。医生说，方成元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癌细胞的扩散已经无法遏制。也就是说，他还可以活一段时间，但时间有限。方阔头一回给自己老爸削苹果，明知道方成元不能吃，但手就是没办法停下，在方成元的病床前守了那么长时间，只要手上没事儿可干，他就会无所适从。方成元断断续续对他说了不少话，方阔什么脾气都没了，耐心地俯下身去听。从得知方成元病情的那一刻开始，方阔一滴泪也没掉，直到方成元对他说，他这辈子只后悔两件事。一件事是没给方阔再生一个弟弟妹妹，一件事是没早点为儿子的人生做打算。“总以为时间还长着呢，等屈指可数了，才发现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方成元看着方阔，声音疲倦，眼神却充满无限柔情。方阔低着头，头一回在方成元面前落泪。那天晚上，病房里只剩方阔和方成元，程嘉慧被方阔安排回家休息，其余人都在隔壁待命。方成元按住方阔削苹果的手，陆陆续续讲了自己创业至今的大小事件。方阔头一回知道，强大得像神一样的方成元也经历过那么多低谷时刻，甚至无数次在脑海里闪过自杀念头。这些事情，方成元从来没跟他说过。也是，以前哪有时间说这些，要不是方成元彻底病倒，估计他也不会停下脚步来对儿子说这些前半生的风风雨雨。最后，方成元说，希望方阔能按照他的意愿出国留学。这一次方阔没有跳起来反对。他一点都不害怕那个杀伐决断、强硬专制同时又难以亲近的方成元，也不害怕那个气急败坏朝他扔烟灰缸的方成元，可唯独面对躺在病床上时日无多的方成元，他一点反抗的精神也拿不出来，整个人软得像一摊泥。他没有立马答应，但是也没有拒绝。到了第二天，整整思考了十多个小时后，方阔做出了决定。在把自己的决定告诉方成元之前，方阔突然接到了俱乐部李经理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