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午。萨爽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同时,秦争鸣在教室里奋笔疾书,两人都在使劲抓住最后的时光。人生更广阔的画卷正在徐徐展开,接下去将迎来怎样的风景,取决当下每一分钟的细小积累。乾坤未定之时,咬着的牙无论如何不应松开。对萨爽来说,虽然第二场比赛最终还是输了,可经过这场比赛,她来嘉慧踢球的初心已经变了。成为职业队员只是一个目标,却不是最终目的地。她最想要的,是在球场上尽情冲杀,是被队友无条件信任,是豁出一切取得胜利。第三场比赛的参赛队员已经增加到十八个,无论输与赢,她都会拼尽全力。——高考前一天,萨爽和秦争鸣没有互通电话,而是默契十足地给对方发了信息。一模一样的两条消息——“加油!”
到了高考当天,萨爽和秦争鸣,一个穿着7号球衣站在球场边,一个拿着透明笔袋站在考场外,各自从容地走向了自己的决胜时刻。黑色碳素笔落在卷子上的沙沙声和球场上奋不顾身的呐喊声,成为她们十八岁最值得骄傲的声音。第二天下午,萨爽穿着球衣出现在二中门口。随着最后一声铃响,高考终于结束。学校大门缓缓打开,门口的隔离带被保安拉到两边,从考场出来的学生脸上几家欢喜几家愁,萨爽踮起脚从人群中搜寻秦争鸣的身影。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萨爽激动地挥舞胳膊:“争鸣!”
秦争鸣闻声看去,脸上泛起笑容,抱着笔袋朝萨爽跑去。数月未见的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终于结束了。”
秦争鸣趴在萨爽肩头,语气前所未有的放松。“是啊,终于结束了。”
萨爽看着从考场走出的一个个面孔,心情居然有点复杂。本来她也应该是其中的一员。不过,她选择了更适合自己的路。遗憾只有百分之一,快乐却是百分之九十九。“对了,老许呢?”
“他没分到二中,在八中考的,这会儿应该正回学校呢。”
俩人正聊得开心,人群中一声嘹亮的喊声把萨爽吓得一哆嗦。“爽哥——!”
冯登带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从人群中挤出来,朝着萨爽就扑过来了,萨爽连忙往旁边一闪,让冯登扑了个空。冯登稳住身子,颇有些嗔怪地说:“这么久没见,我连一个深情拥抱都不配吗。”
萨爽被这久违的冯氏矫情逗得忍俊不禁,朝冯登伸出胳膊:“好久不见啊。”
冯登刚想伸胳膊,头顶忽然盘旋起方阔狰狞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放下胳膊,转而握起拳头,和萨爽轻轻碰了碰拳:“我可想死你啦爽哥。”
大半年没见,连冯登都仿佛在高考的洗礼下成熟了不少,再看熟悉的校门,萨爽忽然就有了物是人非的淡淡悲凉感。——谢师宴,也叫散伙饭,定在第二天中午。原本萨爽不打算参加,一方面是因为还得跟主管教练请假,另一方面是因为离开班级这么久,她怕突然见到同学们,会无所适从,但争鸣在电话里跟她转述了老胡说的一句话。老胡说,高考完,大家就各散天涯了,散伙饭可能就是班里一些同学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想起高中前两年与同学们共度的时光,萨爽眼睛发酸,最终还是参加了谢师宴。谢师宴上,不止老胡和各科老师来了,连高一教过他们的数学老师也来了。过去三年发生的种种,全都成了谢师宴上的趣事。头发花白的数学老师指着萨爽说:“你这孩子机灵得很,还知道抄我的书后答案,现在踢球去了,这可就抄不着答案了吧。以后啊,可得踏踏实实,把球踢好,我等着在电视上看你比赛呢。”
这番话让萨爽既羞愧又感动,正准备以饮料代酒,敬数学老师一杯,谁知道老头不知怎么突然想起祁嘉述了,转头跟胡谦说了句:“当时那个坐她旁边的,那个叫祁嘉述的同学,那孩子的数学基础可是真不错,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句话一下子炸了萨爽和老胡的心窝子。老胡想起昔日爱徒,连连摇头惋惜:“唉,嘉述要是还留在班里,想必高考绝对能在市里名列前茅。”
关于祁嘉述的回忆开始在饭桌上弥散开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从前关于祁嘉述的事,说着说着,又说到了方阔,关于方阔的事那就更多了,三言两语都说不完。原本欢乐的谢师宴笼上了一层伤感。萨爽趁老胡不注意,从老胡脚边勾过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白酒,仰头一口干了。此刻提起方阔和祁嘉述,没人比她更难过。大家对于祁嘉述和方阔的怀念终究是有限的,不到十分钟,话题便转到其他地方了。可萨爽被勾起的回忆却像汹涌潮水一样,涌进脑海后就再也退不了潮了。当她第三次打算偷偷给自己倒酒时,争鸣按住了她的手,许知琢把酒瓶拿远了一些。萨爽带着淡淡醉意叹了口气,叹气之余突然发现坐在对面的冯登居然和劳琳坐在一起,两人肩挨着肩,劳琳貌似有一道菜够不着,冯登站起来帮她夹了一筷子放到碟子里。萨爽伸出手指着俩人:“他俩怎么回事?”
争鸣赶紧把她的手指按回去:“人家俩已经同桌了一年了。”
萨爽这才知道,在争鸣和老许做了同桌后,争鸣原先的同桌冯登,就屁颠屁颠地跑去和自己的女神劳琳做同桌了。再仔细一看,这会儿挨着坐在一起的,好像都是同桌。萨爽突然意识到,此刻除了各科老师,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同桌可挨着坐的人。她忍不住想再灌几口酒。无奈杯子被争鸣牢牢看着,她只好支起胳膊听大家讲话。她多希望大家能再说一说祁嘉述,说一说方阔,可无论怎么伸长耳朵,都再也听不到半点关于他们的只言片语。对于其他人而言,此刻是高中生活结束的前奏。可对她而言,一年前就已是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