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日常训练，萨爽格外卖力。她想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完，这样晚上倒头就能睡，不给自己留下肖想祁嘉述的时间。塞西尔被她拼命三娘的架势吓到，惊叹道：“萨，你看起来像是明天要踢世界杯决赛。”

萨爽满头大汗：“如果明天真是世界杯，我倒不敢这么拼了，得保存体力。”

这样折腾了一天，回到家后，萨爽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九点多，祁嘉述打来电话。萨爽委委屈屈地接起来：“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

“？”

祁嘉述不明所以。萨爽朝着手机哼哼：“我想你想得连觉都睡不好。”

祁嘉述：“……”“你怎么不说话，”萨爽心情变得很轻快，“想我了没？”

祁嘉述诚实回答：“想了。”

萨爽高兴地撇了撇嘴：“那还差不多。”

这通电话极大地缓解了她对祁嘉述的思念之情，然而也让她感到淡淡的忧伤。她发现，自己和祁嘉述好像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聊天就只能说一些没有营养的东西，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踢球的事，祁嘉述安静地听着，偶尔回答她的问题。以前在学校，俩人还有很多细碎的小事可以交流，比如问他一个自己上课没听懂的问题，或者向他借作业，再或问他去不去超市，喝不喝甜牛奶……那时候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慢，她身边围绕着很多人，一天下来有说不完的废话，只要分两句给祁嘉述就行，从来不用主动考虑应该跟祁嘉述说什么，所有的废话都是自然而然产生的。然而现在，她不得不时刻从脑子里挤出一些废话来告诉祁嘉述，因为祁嘉述话实在太少了，她想一直和他说话，就得叭叭地说个不停。她喜欢他，就是想和他说话，可他不爱说话，那就只能她说了。唉，突然怀念在二中的生活。毕业这么长时间，这是头一回怀念。那时候白云蓝天，无忧无忧，她总是抱怨作业太多，每次都等祁嘉述做完，然后把他的拿过来抄，可惜祁嘉述总把数学题的解题步骤写得很简便，害得她抄完以后很快就被老师发现了……那时候的她不会想到，未来在异国他乡，她连“把作业给我看看，我帮你检查检查有没有错误”这种大言不惭的废话也没得说了。因为她和祁嘉述已经有了各自截然不同的人生作业。身体的过度疲累没能带来睡意，而这淡淡的惆怅却让人失眠了。萨爽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去骚扰一下争鸣。消息刚发过去，争鸣立马秒回：“这不正等着你嘛。”

视频电话紧接着进来。萨爽接起来，一脸苦恼。“怎么了这是？”

“争鸣，你跟老许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啊？”

“我学的社会学，他学的计算机。”

“那你俩能聊到一起吗？”

“……还行吧，又不聊专业的事，我也不会问他怎么写代码，只是聊聊绩点什么的。”

萨爽发出长长一声叹息。“怎么了？”

争鸣敏感地察觉到她的苦恼所在，“和祁嘉述没有话聊？”

“对……我不懂他的专业，也看不懂他的书，就只能聊聊踢球。”

“那就聊球呗。”

“那也不能只聊球啊，我自己说嗨了，他觉得无聊怎么办。”

争鸣沉默半晌，啧啧一声：“真不错。”

“……不错什么啊，我都快烦死了。”

“这说明，你已经进入患得患失的状态了，这是谈恋爱的必经之路。”

“啊？那我怎么摆脱这种状态啊？”

“不用摆脱，顺其自然就行，你俩才刚在一起，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爱听的。”

萨爽不信：“一开始可能爱听，那以后听烦了怎么办，我还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呢。”

“……”争鸣无语，“你也不用想这么长远吧，你俩不是还在谈恋爱的阶段嘛。”

“现在是谈恋爱，但以后我肯定要嫁给他啊，所以有些事得多做准备。”

“那你也读个博士吧。”

“……”萨爽开始撒泼耍赖，“那你还不如让我重新回高中呢。”

“这不就对了，不必勉强自己，他喜欢的就是现在的你，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好。”

萨爽仍旧在哼唧，争鸣为了赶快把这一块跳过去，迅速引出新话题：“你还想不想知道，我跟琢哥当时为什么分手。”

“想！”

萨爽立马来了精神。“我就知道你肯定还会再问，”争鸣笑了笑，“其实当时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后来复合的时候没完全讲清楚，不过今天我逼问了他一天，彻底把当时的事搞清楚了。”

“那还等什么啊，赶紧说来听听。”

——在进站口前，争鸣接到许知琢的电话。他说：“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争鸣很久没反应过来，直到身后的人开始催促：“走不走啊？”

争鸣猛地回神，迅速挂断电话，然后摸出车票给检票员查验，心脏在胸腔中狂跳不止，车站的噪音变成蜂鸣声在耳朵里回响。直到上车，争鸣都没能平静下来，她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许知琢说，我们不合适，分手吧。这句话突然得就好像风和日丽的晴空突然变脸，骤起狂风暴雨。车缓缓开动后，争鸣的脑子仍旧处在发麻的状态。她没有拨回去，也没有反复分析原因，只是安静地坐着，让脑子里只想一件事——她马上就会到北京。她要站到他面前，看看他还能不能平静地说出那句话。所有的疑问，都等见面再说。火车慢慢悠悠地开了五个多小时才到北京。下车后，争鸣没坐地铁，直接在出站口打了出租。晚上十点多，校园里全是人。刚过完年，返校的学生基本都穿着新衣服，争鸣穿着许知琢给她买的白色羽绒服，背着书包，拉着行李箱，箱子里装着从家里给许知琢带的炸丸子。她站在男生宿舍楼下面，给许知琢打电话。没人接。人来人往的校园里，偶尔有人将好奇的目光投在她身上。争鸣赌气似的连续打了十多个电话，始终没人接。她知道许知琢住在哪个宿舍，上回来过一次。她想着，再打最后一个电话，如果还不接，那她就直接上去。刚拨出，收到许知琢的短信——【争鸣，别打电话了。我说分手，不是开玩笑。】这条短信把争鸣气得想哭，她迅速回了一条。【我在你宿舍楼下。】许知琢的电话很快过来了。争鸣抬起头，看见许知琢站在宿舍阳台上，耳边举着手机，正看向她。她接通电话，只说了一句：“如果你不下来把话说清楚，我就上去。”

说完不给许知琢答话的机会，迅速挂了电话。过了得有十多分钟，许知琢才从楼门口出来，穿着争鸣给她买的那件黑色羽绒服。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的原因，他的手缩在衣袖里。争鸣站在原地等他走近，眼里明明已经有了泪花，但她倔强地咬着牙，不让自己掉眼泪。等许知琢走到近前，争鸣抬手抹了一下眼角，问他：“为什么，给我理由。”

“不合适。”

经过一个寒假，许知琢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不少，在夜色中带着野蛮生长的落魄。“不够，我要具体理由。”

争鸣手里紧紧攥着行李箱的拉杆。“我累了，不想再谈这个恋爱了。”

许知琢说。“哪方面累？”

争鸣问。许知琢不作答。“你告诉我，哪里让你觉得累了，”虽然强自忍着，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了，争鸣死死咬着嘴唇，“如果是工作太累，没关系，你可以少工作几天，我有钱，我给你钱，我以后还会更有钱……”“够了！”

许知琢打断她，“回去吧，我们俩结束了。”

争鸣松开行李箱，上前一步，沉默着捶打许知琢的胸膛，压抑的哭声在夜色中钻进许知琢的耳朵，将他的痛苦再次加倍。无声的发泄结束，争鸣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一字一顿地说：“不管分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现在的决定。许知琢，我告诉你，你不会再遇到比我更爱你的人了。”

语气绝情无比，可她的眼神中仍残存一丝希望，希望许知琢能告诉她，他只是开玩笑，并不是真的要分手。许知琢别过头不去看她，用沉默代替回答。争鸣呼出一口气，转身看了一眼行李箱，弯下腰把行李箱打开，拿出她一层层包好的炸丸子，然后扔到许知琢身上。炸丸子砸在许知琢胸口，又掉在地上。她把行李箱关上，拉开羽绒服拉链，要把衣服脱下来，这个动作终于使许知琢的表情出现松动，还没等他开口，争鸣已经将羽绒服也扔在他身上，许知琢下意识接住。北京的正月仍是数九寒天，争鸣里面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毛衣。许知琢往前走了一步，要把衣服重新给争鸣披上，争鸣却直接抓住他的衣服，拉开拉链，要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来往的学生很快被俩人的动静吸引，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对于争鸣来说，这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不管不顾的时刻，强烈的委屈和气愤让她失去理智。许知琢身上的羽绒服很快被扒了下来。争鸣看着手里的黑色羽绒服，回想起刚买到它时的心情，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恨恨地看着许知琢，然后把黑色羽绒服穿上，宽大的衣服直接盖住了她的小腿。许知琢站在夜色中，手里仍旧拿着那件白色羽绒服。争鸣则穿着那件黑色羽绒服，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往校门口走了。围观的学生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