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马有一个小三才阵朝他们挺近了三步,打头的组长恶狠狠地拍着胸前兜里的孩子,让渐渐消停下来的孩子又声嘶力竭哭起来。她叫:“报警啊,报警啊,让警察来说说他三十六次重婚罪怎么判。你不保证我们安全,那你打啊,我告诉你,这都是老钱的种,虎毒不食子。爹怎么敢把孩子丢抽水马桶里?说到底这就是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商量家事,你俩别掺和,当心搅人家宅不宁得报应,你媳妇明天就跟别人跑了!”
她用炒勺向前一指,大步冲了上去,她身后两侧举扫帚的两人如影随形,身后还有一位一手鸡毛掸子一手搪瓷脸盆跟随策应。女人们群情激愤,在对老钱进行最后围剿前,一腔怨愤都泼在两个保镖身上了,伸手拧一把孩子,或者拨开仿真娃娃的哭声开关,满屋子哭叫鼎沸像拍婴灵鬼片。接着她们一支小组封住前门,一支小组封住后门,剩下七支三才阵一股脑儿围住了两名彪形大汉。伸缩棍长,长不过伸缩晾衣杆啊,在份量上也不如女人是用的扫帚柄轻巧灵便,更有扛揍的脸盆簸箕顶在前面主动找他们的伸缩棍拍,那两人只有被虐的份了。谁叫他们挺大个子手臂有肌肉出言恐吓妇孺弱小呢,谁叫他们在屋子里戴墨镜装骇客帝国呢,谁叫他们收了钱乃行的钱呢?好虎架不住群狼,女人们把他们赶在客厅中央,包围圈直径保持在三米左右,不给他们近身肉搏的机会,可是晾衣杆和扫帚柄毫不客气地万箭齐发,专找他们身上皮薄肉少的地方扎。这么说吧,要是女人们手里的长家伙上有刃有尖,他们两个已经是两只刺猬了,真人窘版的罗成马陷淤泥河,喝一口水就成喷壶。更可怕的是混战中,或者是有意,或者是无心,有些长柄居然迅捷地朝他们最脆弱的要害点来。他们忙大叫:“投降,投降,我们不管了。钱先生,您的定金我们退了,这钱没法赚了。”
女人们这才暂停攻击,让出一条缝隙,两名保镖低头钻出,跑到钱乃行面前,从裤兜里掏出几张钞票,往他脚下一丢,避瘟神似地一溜烟蹿出门去了。就连站在门口围观的保安大叔都露出了鄙夷的微笑,拍拍逃出来的保镖说:“老弟,姓钱的不厚道啊,给才给那么点定钱就让你们玩命。”
保镖们苦笑,当初说好的,对付的就是几个女人,谁知道来的是一群母狼呢。盯着散落的票子,钱乃行面如死灰,他到目前为止打出了所有的牌,但告无效,房子被攻占,无险可守,无处可躲,只有硬着头皮亲自与二奶们打交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女人们暂时解除了剑拔弩张的状态,齐刷刷从襁褓里翻出一份厚厚的文件,有些人的文件最后一页上还印着香喷喷的奶渍。一个拿着炒勺的作为代表郑重宣告:“这是赔偿条款,你签字万事大吉,不认账咱就没完没了。”
钱乃行又虚弱地摇晃了一下,先使个稳军计道:“你们都先别吵……要不都搁这里,我先看看……给我两天清净,我一定处理好这件事……”“行。”
炒勺二奶干脆答应。“那你们……”钱乃行望望二奶军团,又满怀期待地看着大门口,不敢说各位是不是先打道回府,敬候佳音,但意思是很明显的。“我们就坐等你的好消息。姐妹们,安营扎寨。”
炒勺二奶在耳机上按了一下,重复着华琴在车上发布的指令。二奶们立刻原地解散,有的出门去推超市购物车,有的解开襁褓看孩子,还有在房内巡视,打算抢先占一个好房间。钱乃行团团乱转:“我家住不下这么多人。姑奶奶们,不,奶奶们,你们先回家去,我一定一个一个联系你们,我保证,行不行啊?我家老太太心脏不太好,你们会吓坏她的,求你们了,先回去吧……”没有人就这件事与他作协商,倒是有不少女人把沉甸甸的饱和纸尿裤砸在他怀里,叫:“孩子尿了,去买纸尿裤去,从超小号到超大号都要买全,每样先来二十箱。还有奶粉,孩子不吃国产的,我孩子要吃草莓味的,她孩子要容易吸收的,别买国产的……”作为代表的炒勺二奶更是直接在面巾纸上写了一份采购清单,其中包括野外帐篷三十六顶、酒精炉三十六只、蚕丝被——注意是蚕丝胎不要棉花胎,榨汁机若干台——有的宝宝已经可以喝果汁了,还有各种化妆品和护理品,指定牌子的。“我为什么要买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钱乃行崩溃。他看到有的女人正在扯窗帘,撕成尿布大小的片片,给孩子裹屁股。一大幅窗帘架不住几下瓜分四分五裂转眼灭失。炒勺二奶继续从哆啦a梦口袋似的襁褓里掏出一张名片,举到钱乃行面前晃着,“你可以不买,那我们就通知典当行上门估价,先当掉你的红木家具,如果不够孩子吃的,我们可以继续当掉你的房子里的一切东西。你尽管去报警,这就绕回老问题上来了,你犯了三十六次重婚罪,看警察来了先拷谁。从现在起,除了我们提供的合同,你一根鸡毛也不准从这里带走。”
钱乃行无力瘫坐在脚印凌乱的红木地板上,捧住头,双手揪着头发,任一众二奶在他周围走来走去忙碌,对小孩子的哭闹也是充耳不闻。大概有十分钟之久,他才重新鼓起勇气面对一塌糊涂的败局,心中又有了主意。“给我点时间,这两天房子借给你们住,我住宾馆。”
他试探自己能得到多少自由。“可以,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炒勺二奶大声说。她摘下耳机了,挖了挖耳朵,又塞回去道,“但是你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在外头肯定住不惯,还是在这里含饴弄孙,享受天伦吧。”
“……”钱乃行差点吼叫起来,你们这是绑票,是绑票!可是他不敢。“可是你看,孩子太多,一个哭起来都跟着哭,老太太休息不好,你们也要体谅老人家……”钱乃行争取着。没等二奶回答,一个庄严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下来,“我不走。”
就见钱家老太君穿戴整齐,端庄地从楼梯上下来,跟个从容就义的烈士似的。她的出现让混乱的全局出现了几秒钟的停滞。她目不斜视地走到儿子面前,平静地说:“我要守着老头留给我的房子,还要看着我的孙子们。既然都是我作的孽,要受罚也是让我来。我死也要死在这房子里。”
“妈……”钱乃行欲言又止。“你别说了。”
老太太严厉地制止他。当着外人,有些事还是说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