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用李可盈的身份给对方打电话，陌生人应该不会计较得出来。“你是哪位？”

段先生公事公办的口吻。如果不是故意装作不认得，就是连电话号码都删了才不知道来电人身份，反正一样可恶。“是我呀？我呀！”

华琴做出亲昵的莺声燕语，要对方误会自己和他很熟，起码曾经很熟。“你是？”

对方疑惑了，这么熟，怎么来电是个陌生号码，曾经熟悉的陌生号码都已交恶了呀。“花仙子嘛，我们前几天聊得很开心。”

华琴厚着脸皮大言不惭。你这么说亏心不亏心呐。“是你啊！”

他想起来了，口气瞬间僵硬，“我在忙，不能接电话，这几天不要打来了。”

“是国家安危民族存亡的事情啊？”

华琴不吃这套，款摆腰肢让自己的声线愈发妖娆，半开玩笑半嘲讽。“嗯，所以不要打来了，过几天我会联系你。”

吧嗒，电话断了。过几天是几天？三天四天还是三年四年？会再主动打来才怪。这种男人一定是一见之下不可心，掉头另外搜寻猎物去了，再也不会来光顾。孜孜不倦继续打，对方正在通话中，继续打，通话中，再打，已关机。华琴也把手机关了，坐在咖啡店门口的大遮阳伞下蹲守，怕自己不像个暗哨，叫了一份咖啡，从包里取出一张不知过期了多少日子的报纸举在脸上——报纸是在方尽思店堂的报纸架最下方抽的。李可盈同关德铎一同走出停车场。小关警官依旧一副如梦似幻的表情，被李可盈的颠覆性变身吓得不轻。华琴用下巴指指店门里边，低头接着装她的腔调。李可盈为难地皱眉，瞥着关德铎。这位冷打着古道热肠的招牌赖了上来，赶也不好赶。索性在一群陌生人面前撒泼也就算了，横竖以后也不会以其真实身份照面，这种半生不熟的人物最尴尬。华琴肚内雪亮，扬手招呼，“小关弟弟啊，来来来，你坐下，喝杯咖灰。”

关德铎待要推辞，已有服务生识相地捧着点单的小夹子过来了。李可盈乘机脱身进店。华琴发现她驾驭红色高跟鞋有了几分样子，只是这双鞋似乎不大对头，与买来时不一样了。细一打量，原来十公分的鞋跟活生生被李可盈截掉了一半，又在这几天里磨秃了一公分。李可盈在店堂入口巡视一圈，锁定了目标，踢踏着鞋跟稳步走了过去：“亲爱的，你在这里！”

这个称呼让外头刚放下杯子的华琴喷出了一口咖啡。没错，台词是她策划好了一句一句教给李可盈的，可绝没想到实战上阵是这个效果。那叫一个字一个字从牙根往外蹦啊。早知道干脆她录好了音频，让李可盈藏在衣服里当场公放算了，那还有点热情如火的意思。李可盈的领子里藏着微型话筒。华琴用手按住了一只耳朵，隔绝外界的噪音，让耳机里的直播更清晰些。另一只手不停对关德铎打手势，让他坐下，可惜小关眼尖，隔着玻璃发现了李可盈的身影，据案而坐，大有见事不好站起来往里冲的架势。“我找你费了好大劲呢。”

李可盈继续口气生硬语意火热的表白。段南贤这是刚坐下，连服务生都还未来得及挤上前，就被李可盈抢了前排。他对面坐着的女生看起来娇小乖巧，像小猫一样可爱。“你女朋友？”

她惊讶了一下，又了解地说。“不，我不认识她。”

段南贤立刻否认，板起脸对李可盈正色道，“小姐，你认错人了。可能有一个人曾经与你发生了什么纠葛，那个人长得很像我，但不是我。”

连这都能赖？“不不不，我绝对不会搞错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穿着一件屎黄色衣服，拿着一朵塑料花，叫我花仙子，我印象很深。坐下来十分钟的时候，你向我坦白你是国安局的便衣，随时有可能为国家献身，说如果能得到女孩子的温柔陪伴将死而无憾……我就是来陪伴你的啊！”

李可盈作势要扑上去搂住段南贤。她刻意把振臂的准备动作放慢，好给目标闪开的时间，否则真的抱住了，怎么办啊！虽说以上这些话她都当做自己在发烧梦游说胡话，可脸皮没有一寸厚的她还是羞愧紧张到头顶发麻。“你看，她认错人了，不然就是胡言乱语。”

段南贤轻松地对小猫一样的女孩解释。咖啡馆里已有不少人注意到李可盈了，她举止出格，言语癫狂，奇怪的是居然还保持着拘谨的神情，不由使人啧啧称奇。“你真名姓段，叫段南贤是不是？你进三天内约会了三个女孩，与其中的一个去了旅馆是不是？旅馆的名字我不说，不过房间号我知道……”犹如打小三捉出轨的正牌女友，她报了房号，冷笑：“与新女友约会先宣布自己是国安局的便衣有木有？与下一个女友约会时关机称自己在出任务有木有？你就是这样为国效力，就是这样随时处在献身的危险之中！献身？为谁献身？”

感谢思凡哥和华琴，之前三天的手机追踪和贴身跟踪给她提供了强大的信息支持，就连上药店买了支脚气灵都被华琴记录了下来。李可盈逐渐进入律师的亢奋舌辩状态，将手中的信息一条一条抛出去。她的音量不觉也大了起来，完全照顾到了听众席上的所有客人。女孩脸色变了，站起就走。段南贤没有做出挽留的努力，而是冲向李可盈，企图捂住她的嘴，阻止她说下去。店外头，小关警官霍然站起，肩章上的金属小物件在阳光下熠熠发亮。咳咳，他是人民警察，场面即将失控的话，他应该第一个站出来维持一下秩序，顺便教育一下不懂事的男人，不能随便对女人动手。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跑到围观的中心，李可盈就与段南贤扭打起来，打得假发飞上天花板，挂在吊灯金属枝上。挽在臂弯里的包拉链本来就是开的，主人被扯得晃来晃去，皮包也颠三倒四，张口吐出了一堆东西。那些化妆品直接掉到了地上，而一叠裁成明信片大小的打印纸却如广告传单飞上半空后扬扬洒洒飘了满谷满坑。其实客人们也不是那么八卦的，只不过纸片飘落下来，盖在了自己的杯口，搭在自己脚面上，看一眼就看一眼咯。他们只看了一眼，什么矜持、优雅、小资、清新的做派都崩溃了，纠结着是马上还给照片上的主角好呢，还是多看两眼再还，是悄悄地帮人家销毁好呢，还是掖一两张回家给朋友猎奇好。其实也没什么，同样的画面在座的许多人曾经在网上看过，还是动态视频呢。不过就是思凡哥担任摄影，段南贤担任导演和男一号的那条小短片，给一帧一帧截图打印了出来，图片数量够做成一副扑克牌。这家店活生生被喷墨打印的粗糙不雅照给玷污了！更激动人心的是，人们发现视频和照片中的男一号赫然现身咖啡馆，被一神秘女子纠缠。哟，不仅有激情还有剧情，上升到艺术片了嘛，甚至包含了悬疑剧情。围观指数立刻升级，客人们不好意思站起来，不过一张张脸像是移近火盆的向日葵，齐刷刷转过来，相机手机抓拍声此起彼伏，围观得很露骨。就连店外的行人也被玻璃窗里诡异的景象吸引，或扒着玻璃把鼻子挤扁，或急急忙忙绕到门口往里撞。李可盈似乎比较习惯这种氛围，此刻反而镇定下来，想着反正脸上粉重三斤，涂得连爹妈都不认得，丢不了人。段南贤可就吃不住劲了，若说他在视频里露的脸还太模糊，日后换个花名还能继续混，这次这个花痴女人一下子掀出了他的老底，那可是身份证上的名字啊，诸位看官还起劲拍照，保准已经有人爪机传到网上去了。以往网络论坛上的人肉惨案还不够血淋淋么？他伤不起啊，叫他以后怎么行走江湖啊！“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我知道那么多？”

李可盈忽然凑近了段南贤，压低嗓门说。“你，你怎么知道？”

他被迫跟着重复问题，很明显他失去了主动权，甚至对这种局面很茫然。“因为我是真正的国安局工作人员，来取缔你们这些招摇撞骗的。”

李可盈一字一顿说出来，配合着煞有介事的表情，十分冷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