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保证不会动的。”

方尽思看着温诚，示意他表个态。她像个心急的小母亲，向恐吓了她孩子的大人要求保证。温诚耸肩，侧头用眼光问他的伙计们，他们有没有恐吓这个人？没有吧？一切都只是那小子自己的演绎，关他们什么事？本来就没有挑破，下了保证就等于承认自己故意对他下手。他才不会承认。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好在段南贤对温诚的态度并不关心，他全神贯注分辨的是方尽思的态度。“真的不会杀我们？那我们明天就走，你现在就打电话订机票！”

他趁机无理取闹了。方尽思继续拍拍拍，拍他的头：“明天？刚才电台里说了，昆明机场遭遇雷暴雨停航了，何况这么大的水，我们明天也去不了机场。”

“他们刚才怎么去买酒的？不是有大木盆吗？他们还有充气筏，让他们送我们去！”

段南贤在方尽思的安抚下得寸进尺，胆子越来越大，要求愈发无理。他已经摸准了方尽思会纵容他，保护他——如果她说话管用的话。“充气筏子划不了那么远啊，没有动力也不好控制方向，会被冲到境外的吧？”

方尽思求助似的抬头看周围的人，寻求认同。哪怕有人吱个一声给她点援助也好啊。她渐渐有点顶不住了。“那打电话求援啊，就说我们是从S城来的游客，被困在山里了。”

他归心似箭，最好有直升飞机悬停在老乡的房子上面，甩下软绳梯把他接走。可是这种情况，估计这个寨子是享受不着的，必须是大水把房子底楼二楼全淹了，水位还在继续上涨，才能有有好莱坞大片似的有直升飞机十万火急来救命。你是S城来的你就头上长角享受特权了？温诚的人还是听不下去了，上来的是大光头，扯着肩膀把他拎起来：“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楼下有你的三轮车，我去给你充满电，天亮你就走！不走你就是孙子。”

乘风破浪的电动三轮车？寒，人坐在上面水过了肚脐眼，有的路面地势低，说不定就过了鼻梁，你得堵住耳朵憋气过去，三轮车改潜水艇？段南贤这才老实了，规规矩矩躺下。方尽思给了他照顾，把自己的联排板凳让给他，还把睡袋找出来扶着他躺进去。温诚等一干人，虽然一肚子牢骚，也默认了。毕竟这小子是个病人，还是被他们吓出病来的。他们撇着嘴，又从自己屁股底下掏出一条板凳，给方尽思休息。凌晨时分，酣战了通宵的众人终于偃旗息鼓。有的睡板凳，有的睡桌子，还有的睡木头地板，鼾声一片。段南贤睁开了眼睛，观察了一阵，确认只有他醒着后，蹑手蹑脚爬出睡袋，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人，无声地下了楼梯。不是没有人看见，只是大家刚刚睡下，困意正浓，懒得开口更懒得爬起来。反正下面都是水，他能干什么？这小子还算仗义，不会丢下方尽思跑，说不定只是去解个手。黑乎乎的人影贴着栏杆下楼，才下到竹梯的一半，脚已浸到了水里。看来姓温的和那几个手下没有骗他，山洪确实来了，水淹得很深，带着方尽思蹬着三轮车逃跑是没有指望了。那么有没有别的交通工具？他念念不忘老乡家里的大木盆。借着半青白的天色，他依稀辨认出了那个木盆，就湾在楼梯边，木盆身上的铁环用绳子系了，拴在楼梯扶手上。得再下去一截才能够得到。他又下了两级，水一下过了膝盖。冰冷的水把睡袋里捂暖的身子激得打了个战。他弯腰，绳扣解到一半，想起方尽思还在楼上，正要返身潜回去叫，忽然觉得小腿好像不大灵便了。楼上半迷糊半清醒的人都听见了响亮的水声。段南贤压水花压得不好，水声很脆，还扑腾扑腾的，闹个不停。他们骂骂咧咧站起来，下去看究竟。他们把被水呛了个半死的段南贤捞起来，那小子一出水就指着自己的腿大叫：“什么东西！是黄鳝吗！是黄鳝吗！”

就在楼梯上，他们捋起他的裤管一检查，就见小腿肚上两个细孔，在水里一冲刷，血是看不见的，就越显得白森森黑洞洞的可怕。“蛇咬了。”

立刻有人宣布。“蛇？有毒吗？有毒吗？”

段南贤的脸一下刷白，惊惶地连连追问。“你看清楚蛇什么样子没有？”

白问的，天都没有大亮，老乡的屋子采光又不好，再加上那东西在水里，能看见个黄鳝似的东西就不错了。“那你现在什么感觉？”

那人又问。什么感觉？段南贤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他小腿麻了，大腿麻了，然后四肢也麻木了，舌头也麻木了，他全身都动不了了。这多少是心理暗示起的作用，他声嘶力竭地大喊：“我要去医院，120呢？我要血清，我要抢救！”

温诚在他脖子后面猛拍了一记，“别激动，越激动毒发散地越快。”

他果断抽下段南贤登山鞋上的鞋带，在伤口上部靠近心脏的一侧一勒捆紧，顺手掏出打火机和多功能折刀，用火消毒了刀刃，划开牙痕表面的皮肤，双手用力挤出一股混合了毒液的深红色血。他们把他抬到楼上，先是问老乡有没有蛇药，老爷子披着夏布衣服在屋里翻箱倒柜，就是找不到。“你们就这样处理？不是应该用嘴巴吸出毒液吗！”

段南贤坐在板凳上，腿垂直放在地上，说是这样毒血不容易流上去。他眼睛盯着方尽思，很是企盼。“伤口在小腿，你自己够得到。”

不知是谁冷冷说一句。段南贤尝试着把小腿举起来，想到这样做的危险性，连忙把脚放下，改用弯腰伸嘴去够。这个类似瑜伽的变态动作，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除了猫猫狗狗必须得是身体柔韧的孩子或者女人。温诚找到了一个空竹筒酒瓶子，用打火机一燎，直接按在了段南贤的伤口上，烫得后者鬼哭狼嚎的。土法拔火罐，虽然简陋了点，可是工具是现成的，时间就是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