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安人的“飞来飞去器”的表演。高福新背影消失在会议室门口，马滔滔才重新打量起金惜早来，一打量心里就打了个突，差点失声叫起来。她才发现，金惜早的打扮和平日里有些不同，怪不得刚才觉得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呢。低垂的马尾，偏长偏大的黑色套装。长裤的裤脚没精打采地盖在脚面上，遮住了米色系带帆布鞋的大部分，配上那张清淡的面孔，在接待室的小暗角里，眉眼仿佛是冰淇淋上的花纹，随时可能融掉，被人忽略不计了。马滔滔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惊叫：“谁让你这副打扮来的？”

“什么？我穿错了么？秘书小姐让我穿得正式一点，正装总不会错咯。我特意打电话给阿妍，借了她的衣服啊。”

“你说尼可？别理她。她就见不得一切还有几分姿色的女性接近她的主人。本来吧，你的打扮马马虎虎还算让人觉得舒服，现在一弄，还真不是一般的挫！”

“好吧，我也觉得很挫，所以我坐在这里没有人理我？”

金惜早沮丧道。马滔滔想说，其实是有很多人偷偷观察过她的，看过之后就带着一脸不可言说的神秘笑容走掉了。高福新也来看过她，考量记者的美貌指数，来决定接下来临时会议的长度。会议嘛，就是一张压缩面膜纸，实质的东西就那么多，加了水，也能铺开来，好大一张。时间怎么花也是花，有些人能选择花在谁身上，有些人不能。“我估计如果你再打电话给秘书，她会告诉你会议要延长，或者高总又有别的安排，采访延期或者取消。”

马滔滔说，“你还是先去吃点东西，换身衣服，打扮好了再来吧。”

“你们这个变态的公司。”

金惜早抱怨道，“不过我还是要打个电话，得到确切消息。”

“你如果打电话，人家要取消采访，再圆转就难了。”

马滔滔说，“现在人家并没有明确拒绝你，你还有机会的。美色也是一种生产力，更是一种战斗力。去武装好了再来，再不成功也就没办法了。”

马滔滔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对金惜早说那么多。是因为讨厌的尼可欺负了自己的室友，还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她那挫样了。人们给叫花子钱，也不一定全都是因为同情，但起码，会有一些同情吧？其实尼可额外关照金惜早穿正装，就是多管闲事，也挑不出大错来，没有人规定她要穿一身不合体的古董套装来演小丑。但是反过来说，大家都知道记者是自由随性的，要是男记者也许还有一两套正装，参加朋友的婚礼时穿穿，女记者衣柜里可能最多的就是卫衣和T恤，不会有也没必要有正装，应了要求匆忙准备的衣服当然惨不忍睹。所以归根到底，尼可就是讨厌，小心眼到了何种程度，对金惜早级别的小花都做出一级战备反应。更可笑的就是，这个女人以为自己能筑起长城保卫自留地？男人肯不肯被你圈住还是个问题呢。别吃力不讨好了。金惜早收起采访簿，从接待室的小沙发上站起来。向前台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还要等高总。其实招呼打不打都一样，在前台以及很多人眼里，她在浪费自己时间玩儿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一点调剂，仅此而已。她出门，先买了个汉堡吞下。又直奔商场，买了条牛仔裤，配上拖拖挂挂的棉T恤，T恤肩部开了口，裸着光洁的肩头。她把套装叠吧叠吧塞进纸袋里，长出了一口气，在试衣镜前打量自己。目前这一身大体上没有什么问题，T恤的肩部设计露着点小性感，材质还是她平日就穿惯的，经得起搓揉的，果然格子间里的白莲花不是她能扮演的生物。于是一个小时后，马滔滔又接到了金惜早的求助。“你能不能帮我证明一下，我就刚才在接待室里等采访的记者？”

马滔滔跑到前台，看见金惜早晃悠着一本翻开的小本本，估计是工作证。不用看，要是前台换成马滔滔，她也不认识金惜早。与方才是判若两人，远看妆容齐整，冰肌雪肤，眉目漆黑，近看就吓了一跳。浓浓的粉妆居然让人有替她透不过起来的感觉，睫毛刷成苍蝇脚，眼部画了小烟熏，再配上她那身廉价新衣，搁谁都要把她拦下来好好问问。“我出去时还向你打过招呼的，你忘了我吗？脸不认识，声音总听得出来吧！”

金惜早不甘心地磨。马滔滔拍着额头。金惜早这家伙，是存心来报复社会、报复她公司的吗？她说：“毕竟我们还是一家公司，对出入人员有一定的形象要求。你能不能……重新化个淡妆来？”

“我这不是……”金惜早要分辨自己是采信了马滔滔的建议才改变造型过来的。马滔滔严厉地用眼神阻止她说下去。她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她。“高总外出了，如果要采访，还请重新预约。”

前台估计肠子都笑炸了，脸上的微笑也随之狰狞。这个下午，这名记者给他们带来了太多欢乐。“什么出去了？去了哪里？预约好的，居然放鸽子！”

金惜早愤慨。以前在晨报，只有记者放企业鸽子，哪有公司说不接受采访请出去的，老娘我怒起来，给你公司写个负面报道，投到晨报上去。前台正要回答，忽然显出了恭敬的神情，对金惜早的身后说：“高总，您来了。”

金惜早就是一怔，回过头，一个穿着白T恤休闲裤的英俊男人，他身后三步外跟着一个西服男，背着一个鼓鼓的长包，似乎是一套球杆。前台的问候，自然是像这个休闲裤男人发出的。西服男，明显就是个跟班。同样是休闲打扮，人家就能穿出高端的感觉来，嗯，就是天生贵公子气质，披个麻袋都精神，何况人衬衣服衣衬人，比满屋子西装革履扮精英的白领们顺眼多了。她用三秒钟从包里掏出笔记本，一秒钟找到夹在其中的照片，对照脸孔，鼻子眉毛眼睛嘴巴都在该在的位置，就是了。她一合本子，三步冲到高先生面前，开始了工作。“高总，我是某某周刊的记者金惜早，我们预约过的。”

她顺带又晃悠了一下她的工作证，“能找个地方坐下谈吗？”

亮工作证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形式，但她刚刚受了质疑，所以特别强调了这个动作她行动和说话的速度都像一颗炮弹，马滔滔和前台小姐都来不及阻止。那男人伸出一只手，从金惜早半空乱挥的手里抽走工作证，看了一眼，脊背震颤了一下，说了句：“真不敢相信，一个连证件照都拍得那么好看的人，能把自己弄成这副不堪入目的样子。”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吐字清晰，从容不迫，只是透着那么一点点柔性的东西。他就连损人也表现出彬彬有礼的样子，十分优雅。金惜早抢回工作证，往包里一塞，“好了，你承认我本质上是美女了，我们开始工作吧。”

男人摇摇头，耸耸肩，摊摊手，说：“我没和你预约过。”

什么？害她等了整整一个中午，推三阻四还要赖账？金惜早掂掂手中采访簿的分量，一册簿子横扫过去，会不会把脸扇歪。当然，也只是那么幻想一下，自己可以如此快意恩仇。马滔滔终于反应过来，给金惜早做介绍：“这位是我们高总的表弟。不是你预约采访的对象。”

啊？不对，金惜早反应很快，说：“刚才你们叫他高总。如果是表弟，就不应该姓高，也不是‘总’。”

那么她对着照片还认错，也不是不可原谅了，也许两人本来就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