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滔滔在回家路上打了个电话，不敢告诉父母自己休年假的真实原因，只说自己的年假终于批下来了，让老妈把她的牛皮旅行袋找出来。把金惜早送到报社楼下后，马滔滔先回租住的房子整理衣服和日常用品。若她早知道有什么在等着她，她决不会踏入那间客厅，一定径直回父母家往旅行袋里胡乱塞几件衣服就逃掉了。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可以在外面买啊。桑仲夏来开门，见面就说：“正好，你妹妹来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客厅里传出婴儿猛哭的背景乐。马滔滔走进门，看见客厅茶几上一个热气腾腾的脸盆，自己的堂妹马涓涓正在用热毛巾敷胸部，一旁两个月大的婴儿马滔滔的小外甥饿得直哭。马涓涓努力了半天，只用吸奶器吸出一个瓶底的母乳，慌忙塞进孩子嘴里，口中招呼马滔滔：“我以为你晚上才回来呢，正好，来帮忙喂一下，我去冲奶粉。”

整洁的客厅被大包小包的襁褓、小衣服、进口尿不湿和进口奶粉罐占据，还有一部豪华婴儿车靠墙停放。马涓涓此行是要做长久驻扎的打算啊。“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搬来的？”

马滔滔接手喂奶工作，不甚熟练，只能维持堂妹固定好的奶瓶与婴儿身体的夹角不变。“叫出租车啊。只要多给点小费，让司机师傅帮我搬上来的。”

马涓涓的开始翻腾自己带来的行李。“不是妹夫开车送你来的么？”

马滔滔明知故问。“别提那个蠢货了！”

马涓涓气呼呼地说，拉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台温奶器，一个电水壶。“又怎么了？”

马滔滔打听妹妹家里的八卦。“他和他父母要卖掉郊区的一套老房子，买一套新的，要动我的住房公积金！”

“人家自己把房子车子都准备好了才娶你，不让你交一分钱。现在动你公积金怎么了？谁出钱房子是谁的，按出钱多少来摊，也不会让谁白吃亏。”

马滔滔发现外甥嘬不到奶了，忙把奶瓶竖起来一些。“他的房子没写我名字，现在用我的公积金，凭什么他父母贴一点钱，要把他的名字写上来？”

马涓涓从行李里翻出一瓶纯净水，倒进电水壶，把水壶插头接到电源上。又打开一桶奶粉，舀了一勺在另一个奶瓶里，等水热的时候，马涓涓把奶瓶杀菌器也找了出来，放在茶几上。马涓涓的一整套行头名目太多，茶几上琳琅满目。“花瓶没什么用吧，能不能先换个地方放？”

桑仲夏忙跑过来，把两只花瓶转移到了地板上，她站在一边弯腰看小孩子，显得兴味盎然，恨不得从马滔滔手中抢过奶瓶自己试试奶孩子的感觉。“谁让你结婚的时候就过去一个人，也没合伙买房，也没贡献一部车，对那个家庭没有贡献。他们现在是给你个机会，让你对这个家庭做出点贡献，让你的感情、你的血脉、你的经济全方位融入这个家庭，以后想拔也会很麻烦。”

马滔滔说“我怎么没贡献？你看这奶粉、尿片、奶瓶、衣服、一堆机器，我带过来的东西都是我掏钱买的！”

怪不得她一气之下全部搬过来了，她的固定资产啊。“你和婆家的纠纷，我一个外人也没什么意见好发表。不过，跑就跑了，把孩子也带出来，不好吧，你自己又没空带的，万一带不好，又要遭埋怨。”

马滔滔皱眉。婴儿发现奶瓶里又嘬不出奶了，又开始酝酿着要哭。马滔滔也没办法。奶瓶已经底翻天了，是真的一滴不剩了，“快点，他又要哭了。”

“奶粉要用温水冲的。”

马涓涓这边的水才烧开，还要等它凉下来，“对了，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她这才想起关心一下马滔滔了。“我休年假，打算去外面玩玩。”

马滔滔正发愁怎么打发掉妹妹呢，立刻摆明自己的计划。“老姐……”“不要说让我带！我可不会带！”

马滔滔不等对方说完赶紧拒绝。马涓涓一叫老姐，马滔滔就知道不妙。“你就帮我这次嘛。你迟早也要结婚生小孩的，就当实习了。”

马涓涓说，“宝宝的摇篮婴儿床小衣服奶瓶什么的，我都可以送给你。”

马滔滔脸部肌肉抽搐，真想翻脸，谁说她就迟早会？你们全家迟早会。“我可以帮忙吗？”

在旁边小心翼翼碰了碰婴儿油光光的脸，桑仲夏心都要化了，不自觉地说出来。“那最好了，老姐。你室友都答应了，你是我老姐，你就忍心看着我两头顾不过来？”

马涓涓抬腕看表，“我请了半天假，差不多要走了。就这样了，水凉到五十六度的时候，冲奶粉给宝宝吃，交给你了！老姐做事我最放心。”

马涓涓从沙发上的皮包里抽出厚厚一叠打印纸，“我整理了照顾宝宝的注意事项，从吃穿到换尿布哄睡觉，很全的。后面还有一些育儿经验，网上下的，你可以参考下。我先走了，下班过来。”

马涓涓背起包就溜了，她在市政府的某个办公室工作，最近在评职称，连产假都不敢休足就去上班了。马滔滔往沙发上一倒，她的旅行彻底完蛋。虽然桑仲夏对婴儿很有爱心，可毕竟算是个陌生人，妹妹就是要把包袱甩给自己人才放心。婴儿不知道什么叫做耐心，他见没有奶接上来，就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哭声。马滔滔叹了口气，去饮水机上接了些冷水，与热水混匀，冲了奶粉，把奶瓶交给桑仲夏。“这样不好吧？我听老人说，喝阴阳水会拉肚子的。小孩子更不能喝。”

桑仲夏比她这个亲姨妈都尽职尽责。“我不是混匀了吗？这就不是阴阳水了，喂吧，出事我负责。”

马滔滔一脑门官司，坐下开始翻育儿经。手机响，马滔滔接了，是妹妹打来的。“老姐，你要帮我保密啊，不要告诉家里我把宝宝藏你这里了。”

马涓涓提醒道。对于妹夫一家来说，这个宝宝也是个命根子吧？同样是要挟，妹妹捏着宝宝，与刘炎捏着马滔滔的肥妞照，不可同日而语。现在妹夫那边会不会急疯了？她要不要做这个叛徒呢？“你不知道现在月嫂一个月工资多少么？就答应下来。”

马滔滔怪桑仲夏。“没事啊，我觉得宝宝很可爱，就当实习吧。”

桑仲夏说。对她来讲，这个婴儿就是个真实比例的玩具。马滔滔苦了脸，“你母性泛滥，养个猫养个狗就行了。这可是别人家的儿子啊，出了事要我们负责的。”

“房东太太不让养宠物。”

桑仲夏说。晚上，妹妹下班，从市政府食堂打了菜装在饭盒里带回来，马滔滔和桑仲夏在家煮了饭，三个人轮流吃饭。小外甥的架子很大，不由人抱着颠着不睡觉，一放下就醒，醒了就哭，必须得抱着。马滔滔头一回在这里的厨房吃饭，觉得头顶黄色灯泡照出来的一切事物都蒙上了灰色的愁云。与小外甥对她一个下午的折磨相比，她忽然觉得在公司里被议论议论也是可以忍受的了。“这几天真是……只好将就下了。老姐你不会赶我走的吧？”

世上居然有一种金光灿灿的盾牌，叫做“老姐”。妹妹在马滔滔的床上支起一张新买的蒙古包蚊帐。马滔滔长叹一声，问桑仲夏借了瑜伽垫，铺在床边，自觉地把自己的枕头移到了瑜伽垫上。柳妍和金惜早陆续回来，马滔滔给她们做了介绍。金惜早瞥见一客厅的婴儿用品，不说什么，点个头，就去自己房间里睡觉了。柳妍听说马涓涓在市政府里工作，立刻有了共同属性似地，去厨房吃了饭，坐在沙发上陪马涓涓聊天。马涓涓抱着孩子抱得手酸，就换马滔滔抱。马涓涓说：“我家里隔三差五就让我给老姐介绍朋友，老姐还不要。真是可惜了，上个月又一个单身的公务员结婚了，三十五岁，很有可能成为办公室主任的，真是支潜力股。以后钻石王老五是越来越少，她也不着急。”

就连柳妍都是痛惜的表情。马滔滔头痛，忍不住插嘴说：“你也不说你拿过来的照片，三十五岁，头顶已经是三角洲，再过几年就地中海了。”

“男人要卖相做什么，就是要工作稳定，经济基础好，会照顾人。他会自己做甜酒和蛋糕，我不是还拿过来请你吃过么？好吃吧？真是可惜了。”

马涓涓自顾自说。马滔滔不说话，她总不能说，你找了个工作稳定，经济基础好，会照顾人，家里有点商界政界背景，又有点小帅的丈夫，凭什么就给我找个外地人三角洲。柳妍对年龄不在意，但是实在无法接受三角洲，于是她默默地把情绪的份量放在马滔滔这边。“其实你的条件真的不错。我帮你们留意着，有好的青年就帮你介绍一下，好不？”

马涓涓不打算放过柳妍了。结了婚的人真奇怪，到处拉纤保媒。是觉得自己结婚结亏了，看不得别人在外头潇洒，还是认为自己的状态是最幸福的不忍心看单身男女跟流浪动物一样没人疼没人爱，那么积极地给他们找领养。“其实小桑和小金也不错，你也给留心一下吧。你不用说‘其实’的，她们本来就很好。”

马滔滔又硬生生的插嘴，与柳妍对望，交流感想。她被这个“其实”深深地惹毛了。无数个过去，马涓涓都对她说过：“老姐，其实你很不错的。”

柳妍宽和地笑笑，摇摇头，又对马涓涓说：“好啊，帮我留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