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长了,陆展颜也就总结出来了。老婆大人所有惊世骇俗的行为背后的准则,一是省出时间打游戏;二是尽量少地接触洗涤剂,以防双手粗糙。她一个礼拜做三次面膜,两次手膜,糊着脸,包着手还抓紧时间打游戏。“这跟你红杏出墙有什么关系?”
金惜早就看不得做了坏事还给自己找理由的,尤其是这理由还八竿子打不着。“那个女人也是相亲认识的,就是这么回事,没觉得哪里特别突出,也没觉得哪里特别不好,就不好意思挑明了拒绝。后来我又认识了我老婆,说实话,她身材好,又漂亮,谁都会觉得这样的老婆有面子,我就和她结婚了。”
陆展颜说。因为觉得大家也不是很熟,没有热乎过,结婚的事情也不用通知了,反正如果慢慢淡了没消息了,就是对方没看上你,这是潜规则,都懂的。陆展颜就没有通知那女人,网上碰见了也应付几句今天天气很好,最近忙什么之类的。新婚一个月,起先老婆还考虑陆展颜的感受,买点熟食回来搭配一个礼拜不变样的晚饭菜谱,后来嫌买熟食浪费时间就不买了,改成让他自由选择是吃泡面还是吃冰箱里的饭菜。这时候,陆展颜突然发现那个被他淘汰出局的女人的一个优点——她爸爸是二级厨师,她深得真传,会做一手好菜。他也就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改天到你家里吃饭”,那女人当真的。后来,他半推半就也就去了,发现那女人自己一个人住,很方便。每次去,她做的菜都不重样,还给他洗内裤和袜子,手里搓的,洗得喷香。他就过起了家外有家,一个家放着有面子,一个家住着自己舒坦的小日子。不过舒坦日子也没过几天就穿帮了,因为那女人看把他伺候得挺好,与他谈了一次,说我们两个磨合期圆满渡过,是不是制定个长远计划?也不要求马上领证,不过计划总要有。陆展颜怕得罪了女人,以后没地方打牙祭,搪塞说时间还太短,大家都还不了解。女人也不傻,就知道他另有打算,不会把她放进他的未来里,悄悄摸他搭在沙发上的衣服,在口袋里找到他脱下来的铂金婚戒,皮夹子里有他的身份证,还有他和老婆的结婚照。当场翻脸,把陆展颜从床上拽起来大吵大闹。陆展颜立刻承认错误,说我错了,是我不对,我就是性格太含糊,不懂得拒绝,既然你不开心了,那我以后就不来了吧。“本来就是她抓住我不放,不是我找的她。现在我主动认错承担责任,我都说不去了。她还想怎么样?”
陆展颜抓松自己的头发,很苦恼。金惜早翘起二郎腿说:“这么说是活该。那我不管了。”
可是她又忍不住,说,“我多嘴一句。你就没想过放弃你那漂亮不实用的花瓶老婆,娶个会洗衣做饭的女人?”
“也不是没想过,我正在权衡,还没做出决定的时候。她就把小字报贴出去了,这就不怪我了。我本来还有可能娶她,现在是她自己断了自己的路。”
陆展颜正色道。“你还真好意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你是松了一口气吧,不用为难了。让你娶了那个女人,你也会不舒服。如果不用花代价就可以得到你要的东西,你又何必去花这个代价。就好像本来就是赠品的餐巾纸忽然间要你花钱买了,还是塞到你手上等你用了再开口收钱的。”
金惜早丢下菜单说。“你这话说的。是不是兄弟了。”
陆展颜要求金惜早站在他的立场上。“我还是觉得,你们三个是一对半的极品,谁也别怨谁。极品就是遇到极品的命。”
金惜早哈欠连天,起身要走。“说好的请客吃饭,现在是谁没诚信了?”
陆展颜忙拦金惜早,“我现在落魄了。也不知道哪个孙子把小字报的事情发了微博,被我老婆看见了,打电话来吵了我一天,到我父母那边告状。我现在哪个家都回不去了,工资卡里的钱也被提光了。”
冰箱里的饭菜再难吃好歹有人给你留一口,活该现在吃不着了。“也没说就在这里请你。走吧,两个汉堡够不够?”
金惜早留好后手了。“要不然我们去喝一杯,我请客。”
陆展颜大方起来。“你不是工资卡里的钱都被提光了吗?”
“做男人的哪能没有一张备用卡。”
金惜早摆手道:“我只听故事不掺和。吃完汉堡,你可以扛上一箱啤酒上哪个狐朋狗友的家里去。吐槽、喝酒、投宿三个目的一种解决方案,安全无公害。”
陆展颜吃不下汉堡,想吃大餐,开始拨打手机凑人。金惜早厚着脸皮赖掉了一顿请客,路过KFC进去买了个汉堡,捧在手上边吃边走。今天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催着赶着她去做,她可以散散步,像个游手好闲的大学生,不愿意回到无事可做的寝室。咽下汉堡,她把双手插在兜里,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走了一阵,每到一个路口就随便找一个方向继续走。后来桑仲夏打电话问她为什么还不回家,她才看了看时间,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她回答说加班,就回来了,然后四下张望,发现自己拐到了一条不认识的小马路。街道的景色白天和黑夜看起来是迥然不同的两副样子,谁也不能满有把握地说,我很了解这个城市了。大多数时间,在这里住了很久的人也没有机会把所有的街道都走一遍,即使这条街离你很近。金惜早用手机导航,才从小马路走回大马路,找到最近的一个地铁站。往回坐了两站路,她鬼使神差地下来了。只觉得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站在列车开走的站台上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只是因为这个站头她熟吧,好几年了她去报社都是在这个站台上下。人对吞吃了自己时间的东西最后都产生有一种情愫,不管一开始你是喜欢它还是讨厌它,久了,它就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了,要隔离开你的生命反而空荡了。是素材稿落在办公桌上了?还是饮水机没关?天天要做的事情,反而想不起来有没有做过了。她开始翻包,稿子在包里呢。又打电话到报社,有人接了,他们还在加班,那饮水机就不关她的事了。那么早上看见的小字报呢?金惜早沿着站台从头走到尾,果不其然,被清理掉了,柱子是干干净净的。她站在一根柱子前发了一阵愣,原来自己一路上琢磨的是这件事呢,不知道那女人有没有被逮住罚款,要怎么说好呢。听着她的经历还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郁闷。那种被盯梢的感觉又来了,认识的和不认识的目光,有意盯视和随意一瞥的目光是有着不同温度的,敏感的人用后背都能觉察出来。金惜早整理肩上的包带,装着若无其事地走掉。可是这一次,背后那个人搭住了她的肩膀说:“金惜早,你还认识我吗?”
金惜早没有说话,继续走。那个人不依不饶,在背后追着她说:“你看看,你认识我吗?”
金惜早只觉得一股酒味追着她,原来是个醉汉。她沿着站台走,后面的酒味沿着站台追上来。酒味的主人紧走几步绕到她面前说:“你不看一眼,怎么就知道你不认识我?”
金惜早就把他当路障,绕过他继续走着。酒味的主人继续跟着。一个在纠缠,另一个明显不愿意搭理的样子引人注意。一个站台乘警过来一把搭住醉汉的肩膀说:“有什么事吗?需要帮助吗?”
他问的是金惜早。“哦,没什么。这是我朋友,喝多了,开玩笑的。”
金惜早说。乘警疑惑地松开了醉汉。金惜早好像没有正眼看过这个朋友一眼,不过既然她都替人说话了,也没有受到胁迫的样子,他也不好多管闲事了。何况打量这个醉汉,其实还不算太醉,只是脸色红了一点,脚步踉跄了一点,自己走路走得还蛮快的。每天晚上地铁里都会出现喝多了的人,有的人醉得连手和脚都分不清楚,掏出银行卡当公交卡来刷,刷不出来还玩跨栏。“那你扶着他一点,离安全线远一点。别掉下去。”
乘警对金惜早说。金惜早还是没有看那个人,只是移动了一小步,站在了他和站台边缘之间。不交流,又不拒绝,应该是闹别扭的情侣。乘警给自己下了个解释,走开几步,继续关注。一部地铁列车停下了,金惜早跨进去,背后的人跟着要进来,她忽然转身推了他一下,把他推出车厢。但是那家伙反应敏捷,小退了一步后,还是跟进来了。要来的谁也挡不住。金惜早心里叹了口气,找个位置坐下,这个时段,车厢里开始有空位了。这个人肯定就是这段时间跟踪她的人。她要不要跟他聊一下呢?问他为什么跟踪她,可是她也没有证据表明,今天以前,他一直时不时地在地铁里跟她一段。说不定他会说她自作多情。那个家伙在她身边坐下了。双手抱着头,手肘支在膝盖上,一副颓废的样子,招人来关注他。金惜早打定了主意,不说话,看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