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仲夏从行道树的阴影里跑出来,奔向金惜早,抱住她说:“没事了没事了。坏人逮住了。”
她很高兴,本以为早上的行动半途而废了,没料到最后关头,逮了个现行,不辱使命。尾行男被捆得像个蚕蛹,他一蹦一蹦,一扭一扭地试图接近金惜早,用一种极力辩白又不想引起更多人关注的声音,说:“你告诉他们,我不是坏人,我们认识!”
“你认识他?”
范家祯臂力出众,一手提着绳头,一手攀住男人身上的绳圈,将之牢牢控制住。被捆的男人像个固体物质的分子,只能做小幅度的原地不规则运动。“不认识。”
金惜早看也不看,矢口否认。“那报警吧,交给警察。”
桑仲夏一摸口袋,没带手机,伸手向金惜早借手机。金惜早说:“等等。这事不用惊动警察吧?”
“那你认识他吗?”
范家祯又问。“不认识。”
金惜早重复确认。“还是让警察来处理吧,如果我们不出手,他就跟着你进我们家了。太危险了,他有没有前科,做过什么案子都不知道呢!”
桑仲夏拍着心口表示后怕,然后掏出了范家祯的手机开始拨号。“我们认识,真认识!”
蚕蛹扭得更起劲了,“我是他前男友!”
一听这话,桑仲夏停下了要按拨号键的手指,看向金惜早。“她是脸盲症,她有可能不认识我。可是我真是她前男友!”
那男人怕桑仲夏手指一动就把电话拨出去,一迭声地表白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我是个心理医师!口袋里有我的名片!今天早上我还帮她解过围,不过她可能不认识我了!但我真的和她认识!”
万一被警察带走,他丢不起这个人。“真的?”
桑仲夏向金惜早求证。金惜早摸摸鼻子,说:“那就是有点认识吧。”
“有点认识,那就是不怎么认识啊。前男友怎么了?就可以在地铁里跟踪别人一个多月吗!”
桑仲夏难得那么得理不饶人的,主要是有一个范家祯在为她撑腰。没想到消防兵也可以像特种兵这么帅。另一原因是,从来没金惜早提起过前男友,冷不防冒出来了,她忍不住有点小兴奋。被捆住的男人听了直蹦:“谁告诉你我跟踪她一个多月的!顶多遇见了看几眼!谁说的?洗澡?你早知道?你脸盲症好了?你们把我放开,这件事我要详细跟你聊聊。”
金惜早只想把脸埋进脚后跟,她挥了挥手说:“我跟他是有点认识,可是我不想跟他聊。从他的行为判断,他一定遭遇了什么打击,才会喝酒,一时头脑不清楚,向我求安慰。”
桑仲夏点头:“也是,跟踪了一个多月都不现身打招呼,不够磊落。喝了酒就跟着别人回家,内心好肮脏……”那男人喊:“你们能不能把我放开!我才是有执照的心理医师,你们都是胡乱分析!”
“你别忘了,我大学也辅修了应用心理学。”
金惜早理直气壮地说。然后她摆头就走,拉起桑仲夏。桑仲夏被拖着,一路走一路回头交代范家祯:“等我们走了再放人啊。别告诉他我们住哪儿。你早点回宿舍,不要跟不靠谱的人聊天。”
她每交代一项,范家祯都回答一句“知道了”,事后算下来,说了不少于十个“知道了”。等两个女孩离开三分钟后,退伍消防兵解开了心理医师的绳子,向他道歉:“对不起,你不跟踪别人,我也不会捆你。”
心理医师活动活动麻木的胳膊,从怀里掏出名片,发给范家祯说:“没关系。看得出来,你心理压力也挺大的,才会产生一定的暴力倾向。有空可以来我的办公室聊聊天。”
在这个社会上,他的客户资源无处不在。名片上的名字是:吴新飞。范家祯念了出来:“吴新飞,无心肺?我不需要你这玩意儿。我当兵的时候,见的死人多了,下来照吃照喝,从来也不找心理辅导,你们只会穷让人深呼吸,只会让人放松肌肉,真的死人一个也没见过,怎么辅导别人。”
吴新飞咳嗽两声掩饰尴尬,问:“现在是和平时期,当兵,哪来的死人啊?你是特种兵?”
“是。”
范家祯挺了挺胸。“应该不是。”
吴新飞看着范家祯的反应摇了摇头,“我理解你的感受,你可能真的需要我的帮助。你喜欢刚才那个穿长裙的姑娘是不是?可是在你们的关系中,你显得很被动,你担心你们的条件不对等。我可以帮你建立自信……”范家祯把名片揣进口袋,拍了吴新飞一巴掌说:“少罗嗦。我走了。你再骚扰人家,我下次就把你吊树上。”
吴新飞用手指梳了一下头发,自信道:“我是唯一能帮助你的人。”
“有钱也不扔你这儿。”
范家祯嘟囔着,路过一个垃圾桶,研究了可循环和不可循环垃圾分类后,掏出名片塞了进去。他走进树的阴影里,推出一部粉红色女式电瓶车,突突突地开走了。“你可以捆我打我,但你不可侮辱我的名片!”
心理医师站在路灯下,翻看手机号码,最后,他打给出租车公司,叫了一部车,跳上离开了。一进门,受到了三只狗的热烈欢迎。狗狗们上蹿下跳地倾诉思念,就有天大的不顺心都暂时抛到云天外了。金惜早打开了架子上柳妍收藏的甜酒,又问桑仲夏:“你泡的薄荷酒呢?”
桑仲夏从角落里提出一个保鲜膜层层包裹的瓶子,说:“龙舌兰泡的五十多度呢,多兑点水啊。”
她还是不放心,亲自在甜酒杯子里点了几毫升薄荷酒,推给金惜早。她自己去泡了杯绿茶来,吹着水面上的茶叶,偷眼瞄着金惜早。“玛格丽特呢?”
金惜早问。“前阵子爆了卡报了一堆健身班和学习班,退不了,不去又浪费了,这阵子她脚不点地地四处上课。听说今晚去听恋爱心理讲座了。”
桑仲夏做出了没办法的神情,好像有点幸灾乐祸。“阿妍呢?”
“带她妈妈相亲去了。”
桑仲夏看一眼屋里的老式座钟上的时间。两人都忍不住去猜想相亲的结果。要么是你看不上我,要么是我看不上你,要么是大家很默契地相互忍受了。一场从一开始就需要相互忍受的婚姻,不知道后来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