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滔滔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才小声说:“我不走,他们还会来,扰乱工作秩序,影响公司形象。“这都是小事。”
高福新挥了一下小斧子,“我最看不上的就是闯了祸,丢下一个烂摊子跑掉的人。”
“我如果留下来,他们不但会来找我,还会来找你,烂摊子更不好收拾。”
马滔滔可以预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半年前,你还雄心勃勃要挤掉总监坐他的位置,半年后,你打了份辞职报告,灰溜溜走人。你走了,永远被人看不起。你要走,我也不会拦,不过我希望你是在找到更好的职位后跳槽走的。否则你的求职简历上也不要把我这间小公司的名字写上去,我怕你影响我公司形象。”
高福新的回答仿佛是没听进去马滔滔的解释,自说自话。马滔滔咬了下嘴唇:“那你不打算处理我亲戚闯进公司这件事了?”
“他们是鲁莽无礼,可还好他们没有造成恶劣后果。我不管他们找你为什么,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必须在公司以外搞定他们。”
高福新吹掉断面上的木渣,问马滔滔,“看出轮廓来了吗?”
“什么?”
马滔滔茫然地望着那个木头疙瘩。“你看它现在像什么?”
高福新充满期待地提示马滔滔,握着工具的手做了个手势。“是大头兔子吗?”
马滔滔瞎猜。高福新退后几步打量木头,喃喃道:“明明刻的是猫,难道耳朵太长了?”
他皱眉摘下手套,裹着工具柄扔在一旁,对这件半成品的热情一落千丈。他对马滔滔说:“向你咨询一件事。你的室友金惜早喜欢什么?”
马滔滔把辞职报告拿在手里,折来折去,她现在没心情吃醋,略加思索,如实回答说:“我不知道。”
“你和她住一起,怎么会不知道?”
高福新不相信。“租的是同一套房子,可是相处时间不过每天三两个小时。我和她的作息还有时差。她下班我还没下班,我下班她在睡觉,我准备休息,她睡醒了起来写稿,除了特别喜欢睡觉,我不知道她还喜欢什么。我劝你放弃,她好像没有谈恋爱这根筋。”
高福新叹了口气,戴上手套,拾起小斧子,恶狠狠地砍向木疙瘩顶上两个突出过长的耳朵。他说:“我居然搞不定她,我难受!你不能狼狈逃窜,我也不能无功而返。”
都两个多月了,他还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关,他忍受不了被别人否定。“反正她不是送送花,约吃饭能搞定的。”
马滔滔说。辞职报告的几页纸在手中揉着。“我知道。我一定会想个法子,让她对我印象深刻。哪怕她喜欢上我后,我把她甩了呢。”
所有不甘心的人都是这样想的,再多试一次,下一次没准就成了,我赔进去自己的体面、骄傲去讨好对方,只要对方爱上我,我找回平衡了,我舒服了,就立刻甩了对方。有些人成功了,他们离开时兴高采烈,被甩的一方还莫名其妙。有些人失败了,他们陷在自己制造的泥潭里无法自拔,给对方添加了可供一辈子吹嘘的资本。马滔滔苦笑,想说,我知道这种感觉。她没有说。高福新这回真的是在胡乱砍木头了,他一心二用,没刹住车,把传说中的两只猫耳朵齐根砍平,他安慰自己,“没关系,改成垂耳狗吧。”
可是垂耳狗的鼻子很长,木疙瘩鼻子部位的长度不够,他还说没关系,大不了改成恐龙蛋。马滔滔回到自己的位置,打开抽屉,把乱糟糟的辞职报告放进去。也许几天后,她需要再一次提交这份报告,而那时,高福新也不会再阻拦她。“我一看就知道,小孙是真心诚意跟我们家阿妍谈朋友的。好久没有看到这么让人放心的小孩了。”
柳妍的母亲春风满面,用热情到夸张的口气对高照说:“谢谢你啊小高,介绍了个好人给我们家阿妍,我们家阿妍欠你一个情。”
她还以为高照没追上柳妍,舍位荐贤来着。柳母穿着她自认为最得体的一套衣服,料子外套,配平跟皮鞋,脖子上还扎着一条柳妍的的丝巾。一把沉甸甸的钥匙在她的手中捏出了热汗,她还说:“小孙也真是太忙了,这样大事体,他也敢全权交给阿妍来办。证还没领呢,就把房子钥匙给阿妍了,我们那边没有这样的规矩,传出去,不会被人笑吧?”
高照赔笑说:“阿姨想多了。房子现在还不能住人,会有什么闲话?其实房子的装修方案他自己选好了,请你们去看看有什么细节需要动一动的,你尽管照自己喜欢提出来。”
“小孙这孩子我喜欢,我喜欢。办事就是爽快,也不小心眼。”
柳母把玩着钥匙,欢喜得恨不得把钥匙吞下去。走在柳母另一侧的柳妍说:“人家是AB锁,你现在拿的钥匙和施工队手里的钥匙一样是A钥匙。等装修完了,他用B钥匙一开,你手里的钥匙就废了。”
她不愿意母亲太高兴,泼冷水是她的职责。柳母横女儿一眼说:“你什么意思,只要钥匙能进房子,小孙就是拿出诚意来了。现在他把B钥匙给你有什么用?你用B钥匙一开门,施工队都进不去了,你帮他刷墙啊?等装修完了,他肯定会给你B钥匙的。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不用这样说人家。”
她也知道柳妍不情愿,两人谈不上感情,一拍即合纯粹是因为在结婚这件事上志同道合。柳妍是从经济和效率两个因素考虑选择了小孙,也是为了保证给母亲一个安定的晚年。女儿心里有委屈,可她还是要批评女儿,人家已经做得那么到位了,你还沉着一张脸给谁看?结婚嘛,就是大家都诚心一点,客气一点,日子就好过下去了,再多相处一段时间,有了感情,有了小孩,婚姻就稳固了。柳妍对高照说:“我和我妈去看房子就行了。你有事先去忙吧。”
只拿了把A钥匙,母亲就得意忘形口无遮拦,她很下不来台。高照说:“没事。我反正没事。”
二世祖的职业是到处玩,只做他感兴趣的事情。柳母笑眯眯的,瞄着两个年轻人。高照对自己女儿也很尽心尽力,就算以后小孙对女儿不好了,女儿还有个备选方案托底。她不由产生一种商家搞活动买一送一,被她占到便宜了的窃喜。房子的内部装修进行到了中期,外部绿化设施同步进行。还没有进门,柳母便开始发出惊叹:“像皇宫一样嘛!”
被正在铺草皮的工人听见,笑了笑,他们见的房子多了,知道这样的顶多算是有钱人买的房子,真正的皇宫还差得远。这个阿姨也太大惊小怪,是主人的乡下亲戚,还是请的钟点工?柳妍把头低下,不悦地看了母亲一眼,用眼神提醒她收敛一些,不要随随便便带出不得体的话来,被人笑话。可惜柳母正在兴头上,任何明示暗示都不能阻挡她。小别墅的门开着工人们在里面忙碌。有个人正在里头用工具测量一个垂直平面,然后往一个单子上写着什么。柳母问高照:“这是谁?工头?”
那人抬起头看了柳母一眼,又看高照,以为他们是附近别处的业主,来看房型的,他低下头继续干活,没有说话。高照把柳母带得远些,才说:“这是装修公司的施工监理。帮我们验收装修每个环节施工质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