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没有请到,只好请高照客串一下。高照纵使不愿意,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因为这门不靠谱的姻缘是他牵线搭桥的,他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他还很委屈地分辩,说当初看柳妍找人结婚找得那么苦,如果只求借壳上市,他这里倒有一个好壳子。他的一个朋友,家里也老催结婚,可是他在国外有个男朋友,两人柔情蜜意,感情稳定,不过他这个朋友也一直考虑结个形式上的婚,以安家人之心。如此双方需求倒是一拍即合的,只要柳妍不在意这种合作婚姻的非主流。两人先见了一面,大家都是谦和有礼,诚心诚意地要找个壳子把自己庇护起来,看看对方也是背景清白,相貌周正,谈吐自然,也就确立了合作基础。对柳妍来说,这样的婚姻听起来怪异,其实也没那么难以适应,也许会像找了个男性室友,大家分摊生活中的义务和责任,维护一下共同的面子和社交,然后剩下的都是自由。当时想得挺好,就把母亲带去见了见。小孙的条件不言而喻,哪个丈母娘都挑不出不好。母亲当即面露喜色,顾及矜持,没有当场拍板,可言语中早就全是愿意了。当真脱离了寻寻觅觅重力寻人他千百度的精神状态,朝着结婚目标启动程序后,柳妍整个人反而松弛下来。有了个垫底的项目,自然就不急了,可人一旦不着急,要求也跟着上去了,她过去坚持的默契、情调、浪漫、恩爱的理想如同被按到水下的气球,手一松,立马浮上来,她又犹豫了。要么结婚,再也不要说爱情;要么拒绝这次机会,那么婚姻和爱情两头都没着落,对母亲也没交代。坏就坏在这里,她不是非要结这个婚,也不是一定不能结这个婚,因为这个婚姻并不是终点,也许只是一个门槛,迈过去,以后还会有很多道。只是她怕她迈过去了,离感性的世界越来越远,自己想要的东西再也不会来找她。好在她进退维谷的时候,柳母的冒进给了她一个机会,以后说起来,也可以笑眯眯地说,反正不是她的责任啊,是老妈坏了事。于是高照成全大我,牵完线,又牺牲小我,解了结。柳妍把高照安排进这场戏的高潮部分自然还有一个效果——老妈你就彻底死了心吧,千万别往第二志愿身上用力了。可是时候,对于高照是不是GAY,引起了三个室友旷日持久的大讨论。她们觉得,这场阴谋一定是这样的。高照和小孙才是天生一对,他们彼此恩爱,但是不为社会家族所容,无法出柜,于是相约各自结婚。高照就把小孙介绍给了急于找人结婚的柳妍,而柳妍也是赶着完成任务,加上是熟人介绍,直接上当了。可是高照一看柳妍和小孙真的要结婚,又心生不甘,于是趁着柳母破门验收成果之际,特意跑来大秀恩爱。后来,柳妍是向她们完整陈述过内情的,她们对大部分情况表示认可,唯独高照的性取向问题上,她们觉得他已经暴露了,掩饰是没有用的。柳母要回老家了。在这住了几个月,过得并不愉快。工作找不着,为女儿征婚反遭抱怨,一腔热情投入别墅装修事业到头来一场空欢喜,身体健康状况还变差。其实她并不喜欢S城的空气,湿重浑浊,老觉得喘不过气来。大梦一场,最后还是要醒过来,她还是要想办法回老家先把外债还掉。柳妍送母亲去火车站。之前,她把一张存折上的钱转到了母亲的卡上,差不多先还掉外债的百分之八十吧,剩下的留给母亲自己还。母亲现在的状态,不可以感觉太重的压力,否则会精神焦虑;也不可以一下子把重担都卸掉,她会失去生活重心,没了目标,也会出问题。还是要留一些她能力范围以内,但也需要全力以赴的事情让她去做,她才不会胡思乱想。“房子先不要卖了。说不定,我没多久会回来的。”
柳妍在候车室里陪母亲等火车。柳母说:“你别回来,别浪费了在这里的奋斗,这么多年。”
柳妍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再看吧。你回去先把债还了,再换套小房子。”
那套老房子太大了,过去三个人住,现在一个人住,对着墙壁说话都会有回声的。柳母揉了揉鼻子,说:“鼻孔很痒。”
柳妍看到一根鼻毛从母亲的鼻孔里探出来,她顺手用指甲钳住,拔掉了。母亲顿时不痒了。于是两人都好笑,柳母说:“别人家的女儿都是帮妈妈拔白头发的,你帮我拔鼻毛,也算尽孝心?”
柳妍说:“你那么计较,我就帮你拔白头发好了。”
她顺手,帮母亲理了理头发,她的动作不自觉放慢了,轻柔了,感觉自己很像多年以前的母亲,在为自己梳小辫子。她拔了两根,就不拔了。白头发藏在黑头发里,远看不明显,可是越翻越多,再也不是拔能解决问题的了。“算了,不要拔了。”
柳母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我回去染一染。”
“染发剂对身体不好。你要么别染,要么花个几百块,用好药水。”
柳妍说。“那还是不染了。”
柳母说。剩下的时间里,母女两个不知道说什么。柳母说:“你先回去吧,看你都累了。”
柳妍说:“等都等到现在,还是送你上车再走吧。”
“那你睡一会儿,靠在我身上吧”母亲拍拍自己的肩膀。柳妍把头靠在母亲的肩窝里,打起了瞌睡。她知道,不是小时候了,现在压在母亲身上的份量很重,可是母亲挺直让她倚着,一动也不动,似乎这样母亲也很心安。柳妍没有告诉母亲,其实这阵子,她好像有一个发展苗头不错的朋友,也许会有幸成为男朋友也说不定。